冉颜坐回圆腰椅床上,伸手拈起那两张卖身契仔细看了看,其间余光也一直注意着刘氏和周三郎的表情。
周三郎见冉颜当真欲收下卖身契,眼睛微微发红,牙关咬的死死的,倔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落下来,而刘氏只是端端正正跽坐,心平气和,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对于这对出身似乎不俗的母子,若真想拢住人心,冉颜自然是不能真的把他们当做奴仆来对待。
“这卖身契……”冉颜看了许久,才沉吟一声,抽出其中一张递还到刘氏面前,白皙纤细的手指压着泛黄的纸张,说不出的雅韵,却紧紧扣住对面两个人的心。
冉颜却并不急着解释,平淡微微带冷得目光落在周三郎身上,“可读过书?”
周三郎愣了一下,抬眼望向冉颜,眼前的女子美丽的容颜上全是生人勿近的神情,半点都不温柔,可他却觉得十分亲切,脑海中隐隐浮现那日的情形,她对他说:若是累,就再睡一会儿。
“三郎不知礼数,还请娘子见谅。”刘氏见儿子不答话,出言圆场,转头低斥道,“三郎,还不快回娘子问话!”
周三郎垂下眼眸,清朗的声音答道,“以前在家中读过《史记》、《春秋左氏传》、《孝经》、《论语》、《周礼》、《字林》……”
倒很是博学!
冉颜不知道他说的读过,只是浅读,还是精通,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即便是浅读,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前几日她去蒙馆时,还有少年在读《千字文》呢!
“你当真甘心做我的奴仆?”冉颜心里明知道答案,却故意问道。
周三郎不知如何回答,他来之前心里是绝对不愿意的,可见到冉颜后,不知为何,竟是有点点动摇。
冉颜不等周三郎回答,将面前那张纸推至他面前,“我只救过一条命,不会占你们便宜,只留下一人即可。因我是个女子,刘夫人留下来伺候也方便,子债母偿,想来也不为过。”
刘氏转瞬便明白了冉颜的意思,再次行了一个大礼,“娘子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
为奴者,不得参加科举,冉颜若是真的收他做奴仆,等于是断人前程。而刘氏口中的“奴”是唐朝妇人对自己的谦称,非是奴婢的意思。
而刘氏明知如此,还把儿子带过来,足可见其气节。
“六年。”冉颜看着周三郎,朱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
周三郎纠结着眉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冉颜继续道,“我给你六年的时间,你可以选择科举、经商,无论什么营生,若是做出些名堂来,我便归还你母亲的卖身契,若是不行,那你母亲一辈子都只能是我冉十七娘的奴婢。你没有意见吧?”
十二三岁在现代看来还是天真的孩子,可在古代不算小,早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周三郎紧抿的唇渐渐松开,郑重的道,“好!”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与你母亲说。”冉颜淡淡道。她对周三郎的前途倒不是真的在乎,这么做也不过是顺手而为,若是将来他真是有大成,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反正又没有任何损失。
且就算周三郎以后没有任何成就,冉颜也没有打算永远让刘氏为仆,只是她现在缺人手,而刘氏看起来又是不错的人选。
刘氏目送周三郎离去,再次郑重其事的给冉颜行了大礼,“大恩不言谢,奴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子!”
刘氏匍匐在地上,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只觉得面前光线一亮,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入眼,便是冉颜将那张卖身契折成长条,伸进了身旁的四方小灯里,拿出来时,火苗已经将卖身契烧着。
刘氏愕然看着,火光映照着冉颜平静如幽潭的漆黑眼眸,直到全部化作灰烬,被风卷入雨中,才听见她清冷的声音,“我不会携恩求报,只是我眼下处境不佳,需要身边有个合适的人帮衬,这张卖身契就此作废,冉十七在这里请刘夫人助我。”
说着,冉颜正身跽坐,庄重的向刘氏行了一个大礼。
刘氏一惊,连忙起身扶起冉颜,“娘子折杀奴了,娘子是我母子的恩人,若有难处需要帮忙,奴自然义不容辞!”
刘氏心道,看来坊间传言实不可信,原本听说冉十七娘是个怯怯弱弱的弃女,心地也极好,可今日一见,这冷然的模样和这手段,哪里有半分怯弱。
冉颜不知道,自己这番施人以仁收买人心的手段,却让刘氏在心里高看了她几分。
冉颜工作之外时,话不是很多,一时半会与刘氏也没甚好说,便让她先回去,明日过来上工。
从始至终,晚绿和邢娘一直默不作声的在旁伺候,待刘氏走后,晚绿有些不解的道,“娘子,你既然要用她,为何又把卖身契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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