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暗之都（九）

口气。他打量了这女人片刻，——令人印象深刻的红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斜睨后台入口。在她脸上挂着和统领大人如出一辙的温和微笑，不过相比统领大人的捉摸不定来说，多了几分傲慢。鲁斯能在她半睁半闭的眼瞳里看到冷漠的意味。是的，非常漂亮，但是也非常冷漠，这种神情他只在黑崖监狱的刑吏那儿见过。

    刑吏啊......

    依扎兰的确有比外海更恶心的地方，邢吏给犯人剥皮的地方就是。

    她也是干这种事的？

    “味道有些不大对劲，”她挂着温和如一的笑脸说，“作为上头报销账务的酒吧来说，财务方面否太过节省了？你能端点更好的酒过来吗，鲁斯先生？或者把您吃的回扣拿出来也行，不然我实在会忍不住想要检举一些违例问题。”

    鲁斯像浸水的衬衫一样拉长了脸。“这是贫民窟的酒吧，这是上头报销的免费酒水，你还想怎样？接下来我只会给你端自来水了。”

    “轻松点，鲁斯先生，我只随口一猜，何必这么紧张？”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况且说到酒的问题，我仅仅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和灵魂发表评价，还是说，你非要我顾及情面去违心地称赞你？这就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我是个对品酒非常诚实的——”

    然而她忽然把眉头紧锁起来，嘴唇抿成一条令人发寒的线，双眼睁大，死死盯着通往后台的门，——这种换表情比翻书还快的技艺鲁斯只在搜查长脸上见过。

    搜查长和她的属下真是了不起。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有仇吗？鲁斯斜脸瞥了眼推门过来的西洛使者。

    “你表情死亡的速度真是我平生仅见。”杜恩·安菲里格若无其事地说。

    “我还以为你在那座古代皇帝的坟墓里迷了路，再也回不来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她说，一转脸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可惜了我在你墓碑上摆的黑白遗照，早知道就顺带立几个花环来祝福你了。”我就知道，鲁斯想，我看人真是太准了。

    “我还活蹦乱跳呢。”西洛的使者杜恩·安菲里格耸耸肩，“这都要感谢你的主人临死前还对我念念不忘。”

    “我当初还和那位大人说，虽然这位杜恩先生老是带走自己不该带走的东西，还像个饥荒年代的流浪儿童一样到处翻腾干尸的遗体。不过，至少他死的时候，和故事书里那些贪婪愚蠢的盗墓贼一样可悲，很具备美好的民俗童话色彩。”

    “为什么你认为我死了？”

    “因为我恰好改了文献的报告，因为据说那遗物附近有一个想要附身盗墓贼的古代邪灵。”

    “我没有被占据身体，你感到非常惊讶？”

    她和西洛的使者对视，眼睛一眨不眨。“是的，”她平静地说，“这也是为了你好。我觉得把你里面整天胡思乱想的怪东西换成邪灵，可以让你这身体得到更好的利用，而不是被你夜以继日的浪费挥霍。你觉得呢？”

    西洛的使者对此只管摊开手：“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我只是杀了那位大人的妻子而已，又没让他断子绝孙。”

    “那是因为我保护了那位大人的孩子。”

    “真了不起，你从我手中保护了那位大人的孩子。”他鼓鼓掌，“要不然，我就会顺手把他们一家全部都解决掉，后来我也不会蒙那位大人如此之多的帮助了。”他们仿佛老友重逢在怀念往昔，不过谈话内容实在很不友好。鲁斯看到她握着手枪的柄，手指扣着扳机。“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西洛的使者若无其事地提问。

    她随即露出微笑。

    “是的，”她道，“我是觉得你应该对我抱有十足的感激。统领告诉我你要去铁脊的据点和他们同归于尽，你可以尽快完成这件事吗，杜恩先生？”

    “你可以自己去。”

    “换成我的话，就不会像你一样是同归于尽了，多少欠缺了点悲壮的色彩呢。尽管我天生就是被这类使命选中的，但我也不想在别人悲情故事的舞台里横插一脚，——没法看到你惨烈身亡的话，情节就会太平淡无聊了。”

    “噢，不，我们亲爱的统领没有让你替我上场，就是因为她很清楚你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为什么你总喜欢吹嘘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就像你当年吹嘘自己能保护那位大人和他的家人呢？当然了，吹嘘总是会被证伪的，恰如你当年抱着绝望的公爵夫人陷入沉默时一样。不，老实说，你做不到，斯维特莱拉，绝对做不到，除非太阳重新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