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下钱粮,半出东南。”胡宗宪略显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异色,转过脸来对着坐在一边的谭纶说道;“谭大人自嘉靖二十七年始,便是台州的知府,浙江的事情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错。”谭纶欠了欠身,接过话来,“只说台州那地方上,有民六十七万,耕田三十万零四千亩,每年所产的稻谷,再缴了三分的赋税,最后摊到每人的头上,每天也只有十一两,还得每日劳作不息。若是遇见水灾,倭患,就连这十一两也没。”(注:所有斤两,全部按照古制核算,采取十六进制,一斤为十六两。)
十一两,每年的口粮也只有二百五十斤,即使按照京城的粮价核算,也只折合现银十钱左右。这便是浙江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消耗。萧墨轩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在下只是一个区区的赈灾副使,胡大人和在下说这些,想是也无用。”萧墨轩的声音低缓而沉重。
“近年来,浙江年年倭寇横行却赋税不减,难道萧大人就不想知道地方上是如何应付的?”胡宗宪手里拿着案卷,却不急着丢下。
“胡部堂的意思是?”萧墨轩略抬了下头,却又觉得有的事儿,自己还是先不要点破的好。
“萧大人身为赈灾副使,有的事儿,不会不知道吧。”胡宗宪微微一笑,把案卷放回文书架上。
走出浙直总督行辕,萧墨轩心里颇有些忐忑。
胡宗宪把所有的事情全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却让萧墨轩感觉愈加的为难起来。
裕王爷他们派自己来浙江的目的,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当真相这么轻易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反而犹豫了起来。
私调仓粮,自然是错。可是若是不这么做,最后的担子却又要百姓们来挑,最后苦的还是百姓。错,是错,可是却错的理直气壮,错的更有良知。有的时候,对和错的界限,是这么的模糊。
“少爷,现在可回官驿?”萧四小声的问道。
“不,去巡抚衙门。”萧墨轩定了定神,决定把这事情弄的更明白些,若真的是像胡宗宪所说的那样,自己也好有个准备。
杭州,巡抚衙门。
“罗大人,我看那胡宗宪八成是想反水,在背后给阁老和我们来个釜底抽薪。那个萧墨轩已经被他请到行辕里头去了。”浙江布政使何茂才愤愤的把茶杯砸在了红木案桌上。
“何大人,切莫焦虑。眼下事情不明,胡宗宪他请萧墨轩过去,也未必就是想对我们不利。”罗龙文皱了下眉头,抬手止住何茂才。
“我们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都被他丢在一边。”何茂才却并不想停住口,“只剩一个谭纶在那边,谁都知道那谭纶和裕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何大人说的有道理,若是胡宗宪反手一击,只怕我和何大人都脱不了干系,就连阁老那都会受到牵连。”郑必昌也不无忧虑的说道。
“我和胡宗宪交往也有数年,若论起来,我还欠他一份人情,当年若不是他举荐,我也不能在阁老身边。”罗龙文沉思了半晌,开口说道,“仔细想起来,他也并非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哎呀,罗大人。”何茂才狠狠捶了几下大腿,“当年那是因为严阁老势大,现在朝野皆知,裕王便是储君。严阁老又受徐阶制肘,裕王却日益势长。眼见着阁老又年事渐高。难保着有人不在想着要改换门庭了。”
“不错。”郑必昌也跟着说道;“我大明朝数十年来,赈灾从来只有一个赈灾使,为何这次多出一个副使来。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裕王爷派来盯着的,就是想找点事情好去寻严阁老的麻烦。他胡宗宪刚回了杭州,也不和我们商量便悄悄和姓萧的见面,又怎能不叫人生疑。”
“那……只等那萧墨轩从胡宗宪那回去以后,你们便去官驿走一趟,再去见见那萧墨轩。”罗龙文对郑、何二人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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