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做了另一件事——他走了出来。
没有宣战,没有回以嘲讽,没有任何其他形式上或者气势上的东西。
他像是一个……老农?……一样,缓缓踱步走了出来。
“尼福尔海姆的……遗孤。”仿佛被这个词触动了什么回忆,灭霸摇了摇头,“我从你眼中看见了仇恨。”
他实在是一位十分高大的泰坦人,紫色的皮肤有着巨象的肌理,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
帕特里夏没有回答他,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怎么可能没有仇恨”。
“不。”灭霸说,“就像我的女儿所说的那样,那是一场“善行”。”
托举着帕特里夏的紫红巨兽发出一声响亮的嗤鼻。
亚卡箭在姑娘的腰间蠢蠢欲动,但她冷着脸,并没有将它放出去。
……
事实上,帕特里夏至今还记得那年尼福尔海姆的丰收。
那是发生暴乱的那一年的秋季——尽管尼福尔海姆的秋季也是暴雪连绵——外出征伐归来的狩猎队带回了多余往年十数倍的柴薪、草药、兽肉和皮毛。
最年幼的孩子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更加暖和的冬季,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前慢悠悠打磨刀具,划下一大块冷冻的肉、混着冰冻它的雪水炖浓汤。
假如有谁染了寒病,他们不再需要被迫将他/她丢弃在茫茫圣雪中,不需要祈求图腾给予他/她虚无缥缈的庇护,而可以用草药煎熬的汤汁换回他/她的气力。
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冬季。
他们将养出更健壮的身躯,用使不完的力气征伐下一个春天,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坏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但一旦有了一件好的事情,之后就有更多更多的奇迹在等着众人发掘。
年幼的小帕特里夏骑着冰雪的小马,趴在高高的寒凉的窗柩上,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城墙外归来的长队。
她看见母亲站立在高处,为归来的战队接风,长长的权杖以优雅的速度垂下去、触碰领头者的双肩,作为巨大贡献者的嘉奖。
时间,时间过得很快。
冬季终于来临,仓库和地窖里囤积了数不清的物资。
仿佛遗忘了尼福尔海姆千百年的大巫渥尔娃终于为她的后裔降下神迹。
他们迎来了难得的宴会,就连甚少出现在人前的帕特里夏都得以套上压箱底的小皮袄,抓着母亲的裙摆出现在大厅里。
——作为一个“不大合格”的渥尔娃后裔,族里的孩子又有些敬她,又有些不乐意和她玩,于是这难得的聚会就像是一个提前到来的生日礼物。
族里最擅长厨艺的那对夫妻往肉汤里加了许多的香料,辛辣暖和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王城。
长老队的祭祀顶着高高的发髻,烧起寓意去厄运迎新节气的熏料,偶尔交换的晦涩目光被挡在升腾的烟雾下,一切其乐融融的模样。
在这软绒绒的、仿佛幼年小兽腹部的毛皮一样的冬季里,政变突如其来。
潜伏在暗处的野心者伸出狰狞的利爪,将小兽的肚皮撕到粉碎,震天的兵戈交错和烧起的火光,几乎可以与国度边界、金伦加鸿沟另一端的火之国相媲美。
打断骨头连着筋,族内的血脉交错有多复杂,谁的利益牵扯着谁的利益……早就分不清了。
在这种“网”的映衬下,独自一人掌握操纵着枯骨大军、却和一个异乡人生育了一个孱弱的半神女儿的渥尔娃,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如果说海拉的蛊惑是野心者的号角,那突然丰饶的物资就是支持了这一场叛变的底气。
咯咯哒哒作响的枯骨将吓懵了神的帕特里夏推入地道,咔啦咔啦的脚步声将烟火与血气都掩盖在后头。
她不记得她被带着跑了多久。
平日里和善严肃的大长老变得丑陋扭曲的脸,曾经活泼的年轻女侍卫倒在那用来猎兽的长箭下……香料的味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却仿佛还浓浓的残余在鼻尖,弄的她几欲作呕。
当最后一位骷髅卫兵熄灭了眼眶里的灵魂火焰,那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亮如繁星、寒冷却又让人温暖的火苗“噗嗤”一声散成抓不住的烟屑……
年幼的孩子倒在金伦加鸿沟的边际,发出一声眼睁睁看见母亲被斩断了翅膀的雏鸟的哀嚎,无尽新生的幽蓝魂火在她周身燃烧。
小小小小的一簇簇,仿佛昭示着新一代渥尔娃的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22号的更新,晚上再更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