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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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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只对我们说了五个字:首长勿停留。”陈云答说。

    “好!好!有战略眼光。”毛泽东伸出大拇指表扬道。

    恰在这时,军委送来了有关的情况通报:一、敌由于大渡河安顺场渡口失陷,国民党部署的河防工事一下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第五旅旅长杨学端根据当地地形和整个混乱局面,“决定溯流前进几里,由连坡湾上野猪岗山顶,据险以守”。妄图阻我红军沿着大渡河北去。二、我通讯机构破译了蒋介石《关于发现红军便衣队偷渡大渡河给薛岳电》。电文如下:

    中(蒋中正)刻抵成都。据刘自乾(刘文辉)敬亥电称:大树堡已发现便衣队一二百人混在难民中,为我军防河部队搜捕,故未得逞。但匪大部尚未发觉也。我军在德昌应酌留一营兵力筑碉防守,并征集粮秣,保护后方输送为要。

    中正宥侍参蓉

    多数与会者听了这两条消息之后,对如何渡过大渡河更增加了紧迫感,谈论的话题很自然地又集中到这方面来。

    但是,毛泽东却要过了这份刚刚破译的电文,看着蒋介石发报的时间、地点陷入沉思。他知道“宥”字的韵目代日是二十六日,也就是他到达安顺场的当天;“蓉”是成都的又一称谓。也就是说,蒋介石已经由昆明飞抵成都。在这期间,蒋介石做了些什么姑且不论,他突然飞抵成都的直接目的自应是:由于中央红军很快就要到达川西,与突破嘉陵江防线西进的红四方面军会师,所以,他不仅关注如何把“朱毛”变成石达开第二,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提前部署所谓川西“会剿”。

    “请安静!”周恩来作为新“三人团”的团长,面对中央红军困守在大渡河南岸的危局,真是心事重重啊!他听了大家一段发言,又看了看毛泽东沉思不语的表情,遂严肃地宣布,“下边,请泽东同志发言。”

    自从遵义会议毛泽东重掌指挥大权之后,大凡中央红军在前进的路上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或举棋不定,或有意见分歧的战略部署,大家都很自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毛泽东的身上。

    首先,毛泽东扼要地讲了石达开兵败安顺场的真正原因,一是没有搞好和彝族上层的关系,他被与清廷勾结的上层“土司”出卖了;二是坐困安顺场四十七天,失去了转危为安的机动空间,待到弹尽粮绝之时,只有坐以待毙,全军覆没。就这个意义上讲,那位秀才长者的话:“首长勿停留!”不仅是对我们的忠告,更重要的是他对石达开兵败安顺场的正确总结。

    其次,毛泽东指出:我们不做石达开第二,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首长勿停留”这五个字。我们兵出大渡河的下游吗?显然此路不通。原因大家是知道的,由于我们偷袭安顺场,在大渡河的下游富林渡口搞了一次佯攻,把敌人河防的主力全部吸引到了下游。方才,我们又破译了蒋介石发现我军在富林一带偷渡的电文,不要几天,敌军就会全部压到大渡河的下游。这样算来,我们的生路就剩下了一条,那就是溯大渡河而上。

    毛泽东说到此处,请参谋在桌上摊开军用地图,他用手指着安顺场的位置,恰好是处于大渡河由南北走向变为东西走向的拐弯处。接着,他又用手沿着南北走向的大渡河向北指去,最后他的手指停在泸定的位置上,指出这儿有一条铁索桥,这儿是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的唯一生路。但是,如何实施抢夺泸定桥的任务呢?毛泽东说了这样一段话:

    “好吧,我们兵分两路。一师和干部团在这里渡河,为右纵队,归刘(伯承)、聂(荣臻)循大渡河左岸前进;林彪率一军团二师和五军团为左纵队,循大渡河右岸前进。两岸部队互相策应,溯河而上,夺取泸定桥。军委纵队和其余部队从泸定桥过河。假如两路不能会合,被分割了,刘、聂就率部队单独走,到四川去搞个局面。”

    毛泽东上述这段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有着极其丰富的战略内涵的。其一,刘伯承与聂荣臻所率的先遣队——红一团业已渡过大渡河,绝不可以再花费两天的时间把红一团再渡回安顺场。同时还要把干部团再渡过河去。其二,蒋介石业已发现负责佯攻富林的红军在偷渡大渡河,估计很快也会知道红军已经袭占安顺场。这样,恰好可利用在安顺场明渡大渡河,掩护红军主力溯河而上,夺取泸定桥。其三,由情报获悉,敌人大部河防部队在对岸,而且安顺场对岸溃败的敌军已经退往上游,重新构筑工事,凭险据守。这样渡过河去的红一师和干部团有可能受阻,甚至难以与中央红军主力会师。怎么办?对此,聂荣臻同志做了如下的注脚:

    毛泽东同志的意思我知道,万一会合不了,由伯承和我带着一师和干部团到川西创造个局面。罗瑞卿和萧华同志也跟我们一起走。干部团有干部,只要有群众,搞革命根据地就好办。

    最后,毛泽东又十分严肃地说:

    “这是一个战略性措施,只有夺取泸定桥,我军大部队才能过大渡河,避免石达开的命运,才能到川西去与四方面军会合。”

    与会者听了毛泽东的上述发言之后,一致赞同毛泽东的决策。根据毛泽东的发言记录,当即整理成《关于控制泸定桥渡河点取得战略胜利的部署》命令,于当日——五月二十六日以野战军司令部的名义正式发布。该部署指出:“安顺场及其下游之小龙场三处共有渡船四只,因水流急,每天只能渡团余,架桥不可能”,“这野战军为迂回雅安,首先取得天全、芦山乃至懋功,以树立依托并配合红四方面军向茂县行动,决改向西北,争取并控制泸定桥渡河点,以取得战略胜利。其部署:我第一师及干部团为右纵队,归聂、刘指挥,循大渡河右岸;林(彪)率第一军团团部、二师主力及五军团为左纵队,循大渡河左岸,均向泸定桥急进,协同袭取该桥。军委纵队及三军团、九军团准一军团部及二师主力先进路线跟进”。并明确命令:左右两纵队在两天半内赶到泸定桥。

    自安顺场到泸定桥计三百四十华里,而且全是沿大渡河两岸崎岖不平的羊肠小路,限定两天半之内到达。照此算来,除去沿途与敌人交火,平均一天必须走一百四十里才能到达。因此,只有选择一个红军英雄团,去完成这项带有全局性的战斗任务。最后,中革军委把任务交给了红一军团二师四团,由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于五月二十七日清晨率领全团出发,限二十九日下午夺取泸定桥。

    翌日——五月二十七日,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和军委领导送走红一军团二师四团登程北去之后,又赶到安顺场渡口为刘伯承、聂荣臻送行。毛泽东紧紧握住刘伯承的双手,仅仅说了一句“上船吧!”接着,就目送刘伯承、聂荣臻登上那只小木船,劈波斩浪地向对岸驶去……

    毛泽东驻步码头,望着这滚滚东去的滔滔河水,他真想化作唐代的大诗人李白,放声吟咏红军指战员的革命豪气。但不知为什么,他在中国长长的诗海之中,竟然连一句符合他此时此情的诗者寻觅不见;有意思的是,作为诗人的毛泽东也没有佳句入诗来。近来,他读到李一氓写的诗,似写出了他们在渡大渡河时相通的心境。现录三首如下:

    澎湃铜河一百年,红羊遗迹费流连。

    岂有渡来重渡去,翼王遗恨入西川。

    检点太平天国事,惊涛幽咽太伤心。

    早知末路排安顺,何不南朝共死生!

    十七人飞十七桨,一船烽火渡滔滔。

    输他大渡称天堑,又见红军过铁桥。

    周恩来早年虽然也曾涉笔诗海,但他自从成为职业革命家之后,似乎诗人那特有的浪漫气质与日渐少。相反,他考虑问题的视角变得越来越现实了。今天,他与毛泽东齐身站在安顺场码头,绝对没有想到如何借诗抒怀,他想的却是红军北渡大渡河的价值。事实上,世上绝大多数的政治家来到大渡河安顺场之后,都会像周恩来这样,从政治与历史的角度来审视这一军史上的奇迹。多年之后,美国前国务卿布热津斯基携全家来大渡河安顺场观看时,就以这样的心态和视角写了如下文字:

    在我们走近大渡河时,曾经一度怀疑它是否真的像长征战士在回忆录中描写的那样水流湍急,险象环生;及至亲眼目击,才知并非言过其实。这条河水深莫测,奔腾不驯,加上汹涌翻腾的漩涡,时时显露出河底参差狰狞的礁石,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有几处,河水还以异常的速度倒流回环。我们一行之中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水流现象,时而回流,时而顺流,时而侧流……似乎和地球的引力场不生关系。原来大渡河自有他自己的生活规律!……

    对崭露头角的新中国而言,长征的意义决不只是一部无可匹敌的英雄主义的史诗,它的意义要深刻得多。它是国家统一精神的提示,也是克服落后东西的必要因素。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回到先遣队司令部之后,很快又收到了敌人有关泸定桥防务的部署:泸定桥为刘文辉第二十四军的防区,他令第四旅在此驻守。他亲自下达的防守指示是:

    (一)固守泸定铁索桥,阻止红军利用铁索桥过河;

    (二)其余部队在泸定县城附近择要防守,必须严密控制泸定通汉源和泸定通天全两条要道,确保雅(安)属地区;

    (三)与左翼(安顺场下游)的杨学端切取联系,以免中间形成空隙。第四旅旅长袁国瑞率部到达泸定之后,又根据刘文辉的指示做了如下的部署:

    (一)以第三十八团……由团长李全山率领为第一线右翼部队,兵力重点摆在泸定铁索桥;

    (二)以第十一团……由团长杨开诚率领为第一线左翼部队,位于海子山、冷渍一带;

    (三)以第十团……由团长谢洪康率领,位于飞越岭,作为总预备队;

    (四)旅部位于龙八步(飞越岭山下)。

    毛泽东看了敌人上述部署之后,认为红军左纵队先遣队四团必须出敌不意,打垮李全山的第三十八团,才能夺取泸定桥;刘伯承、聂荣臻亲率右纵队遇到的最大的阻力,是敌袁国瑞在泸定以南五十里——位于龙八步的第四旅旅部。而取胜的关键是攻其不备。而做到攻其不备的关键,又是左纵队先遣团红四团能否确保二十九日赶到泸定桥。因此,他与周恩来、朱德等最关心的是沿大渡河两岸北上的左、右纵队第一天的进军速度。

    是日晚上,军委收到左、右纵队前进的报告是:

    刘、聂率领的右纵队急速北进,由于“前方瓦坝有刘文辉部一个团,是先一天到的,派一个营前出二十里向安顺场方向警戒,连哨又伸出五里。午后,邓华指挥先头第一师第二团与敌连哨接触。沿途只有一路可行,时而傍河,时而翻山。敌人凭险据守,节节抗击。第二团不顾一切往前冲,打到瓦坝附近,已是黄昏时候。敌凭既设阵地,又抗击了几个小时,才向富林方向逃窜。当晚,右纵队在瓦坝宿营”。毛泽东在地图上测量了一下,一天走了不足八十里。

    王开湘、杨成武率领左纵队红四团急速前进。“路,是蜿蜒曲折、忽起忽伏的单边羊肠小道,左边是高入云霄刀劈一样的峭壁,山腰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银光耀眼,寒气袭人;右边是深达数丈、波涛汹涌的大渡河,稍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危险。”更为严重的是,就是在这种难行的山路上急行军,不仅要防对岸敌人的封锁,还要边走边与驻守的敌人交火,一天下来,大小战役打了几次,但全天走了不足百里。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望着这些报告久久不语。突然,毛泽东严厉地说道:

    “电告林彪,要他向四团下达死命令:务必在二十九日清晨赶到泸定桥!”

    周恩来与朱德等人清楚,这等于要红四团在明天——五月二十八日一天一夜中走二百四十里。包括行军打仗、吃饭,平均一小时必须走十里,才能在二十九日清晨赶到泸定桥。他们清楚,这在古今中外的战史中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记载。但是,他们又都清楚毛泽东如此用兵的目的,因此,像朱总司令这样爱兵如子的红军统帅,也赞同地说道:

    “我赞成!非下死命令,才能确保如期夺取泸定桥。”

    参谋很快草拟好了致林彪的命令,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阅后当即签发。这时,毛泽东又低沉地说道:

    “明天一早,我们也必须离开安顺场北上。”

    但是,红四团能否创造日行二百四十里山路的奇迹呢?就是下达命令的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也没有把握……

    七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浓云从大山的背后冒出来,就像是原子弹起爆后生成的蘑菇云,一团一团地向上升腾;而滚滚移动着的瘴气,却缓缓地顺着山坡向下滑行,渐渐地汇集在奔腾咆哮的大渡河的天然河床中,山风吹来,就像是一条永远锁不住的乳白色的蛟龙,在两山之间自由起舞,其景真是壮观极了!

    随着天空浓云的聚敛,终于罩住了那湛蓝的晴空;更为有意思的是,随着这浓云的下沉,由瘴气形成的那条乳白色的蛟龙,沿着天然的河床沉入大渡河中,它又在河底安详地休息了。

    这时,也只有这时才会发现,在大渡河两岸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快步走着两支红军队伍,他们溯河而上,隔河打着招呼,似在相互打气、加油,又似在两条跑道上比赛行军,看谁先到达目的地。就在右岸向北急速行军的行列中,有一位胸前蓄着长长的胡子的首长,他骑在马上,望着这些生龙活虎、似永不知疲惫的指战员,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他就是被红军指战员称为周副主席的周恩来。

    周恩来骑着马向前走了一段山路,忽然发现走在前边的队伍速度减慢了,他下意识地自问“前边出了什么事情?”又朝前走了一段山路,发现队伍索性停在了山道上。他不容分说,从马上跳下来,不顾警卫员的劝阻,一边请驻步山道的指战员让路,一边快步向前走去。警卫员匆忙牵着马,步步相随地跟在后面。约走了半里路的样子,发现在一座不算大的山口前边,站着十多个大声吆喝的指战员,正拼力赶一头灰色的骡子走过一条尺许宽的悬空的山道,但是这头重负在身的骡子说什么也不过去,双方僵持在这里,堵住了后续部队前进。周恩来走到近前往山下一看,山崖下边已经有一头摔得半死的战马,在抖瑟着全身挣扎着。他沉吟片时,突然脱下自己的上衣,死死地蒙住了这头老骡子的眼睛,然后说道:

    “来!小心地把它牵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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