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部署,对我渡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首先,红军右翼湘军刘建绪所部抢先进占全州之后,遂获悉由于桂军下令南撤,红军在左翼抢占了湘江重要渡口界首。这在刘建绪与何键看来,桂系所为的目的是有意“闪开大路,让红军入湘”。他们出于保境私利,当即采取了两种措施:一、刘建绪命令所属四个师的兵力由全州倾巢出动,猛扑红二师设在脚山铺的阵地,力图阻止我红军大部队渡过湘江。与此同时,希望把我据险坚守的左翼阵地摧毁,并把红一军团赶到桂系的地盘上去;二、为了迫使桂系北指,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刘建绪与何键迭电南昌行营,向蒋介石告状,希望蒋能对桂系施加压力。蒋介石自然清楚桂系所为的目的,他从全局出发,给何键、白崇禧——实际上是给白一人发了一则怒责桂系的电文,内容如下:
据恢先(刘建绪)感戌参机电:匪先头已于宥、感两日,在勾牌山及山头与上米头一带渡河。迭电固守河流,阻匪窜渡,何以全州沿至咸水之线并无守兵。任匪从容渡河。殊为失策。窜渡以后,又不闻我追堵各队有何处置,仍谓集结部队待机截剿。匪已渡河,尚不当机立断痛予夹击,不知所待何机?可为浩叹。为今之计,唯有一面对渡河之匪。速照恢先、健生(白崇禧)所商夹击办法,痛予歼除;一面仍击匪半渡,务使后续股匪不得渡河……总之,窜匪一部漏网,已为失策,亡羊补牢,仍期各军之努力,歼匪主力于漓水以东、四关以西地区也。前颁湘水以西地区剿匪计划,已有一部之匪西窜,并望即按计划次第实行,勿任长驱西或北窜为要。
中正俭亥行战一印
白崇禧收到蒋介石电文的同时,又接到何应钦的电话,大意谓:蒋介石曾当何面指责白崇禧把共军放走了,何希望白派出第十五军一部追击,务期有效果。与此同时,“白认为红军已没有进攻广西腹地的企图,为免周浑元部深入,就命令原在灌阳附近的部队转移攻势(恭城附近的总预备队亦向前推进),向中央红军新圩阳近之掩护阵地攻击。战斗相当激烈”。
周恩来与朱德总司令于十一月二十九日才赶到红三军团控制的渡口重地界首。接着,他们又在湘江东岸设置指挥部,指挥左右两翼阵地抗击来自南北两面的进攻。同时,还要亲临现场指挥混乱的渡江队伍。期间,周恩来为了实施掩护中央、军委两纵队渡江计划,遂又与朱德总司令核查了左右两翼阵地惨烈激战的战况,同时还听取了红三军团控制界首有关部队的作战经过以及伤亡情况:
红三军团在彭德怀、杨尚昆的指挥下,顽强地抗击着由白崇禧统率的桂系第七军的两个师。战斗一开始,双方争战就十分激烈,据记载:“敌人先以排炮向我军前沿阵地猛轰,摧毁了我第一道工事,山上的松树也只剩下了枝干。接着毫不隐蔽的整营整连敌人向我前沿逼来。近些!再近些!只有几十米了!突然间,我战士扔出的成排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我炮兵的炮弹也在敌群中开花了,我战士们一跃而起,齐向敌人射击。敌人溃退下去了。接着,敌人又组织了多次进攻,都被我军一一击退。”
“第一天(二十七日),在紧张激烈的战斗中过去了,敌人伤亡很大,我军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第二天拂晓,更加紧张更加激烈的战斗开始了。敌人兵力增加了,火力加强了,轮番进攻,并以小部队迂回我们。敌人一连组织了十多次进攻,全被我英勇的战士击退了。但是,我前沿第二道工事,又被敌人的炮火摧垮了,我军的伤亡越来越多,有几个小山头我指挥员全部伤亡,阵地被敌占领。”
这一天,红军伤亡很大,请看下列数字:
红十四团政委负伤;
红十四团团长黄冕昌先是被敌人子弹打在腿上负伤,他坚持在前沿阵地指挥战斗,当组织部队打退了敌人的冲锋和进攻的时候,他也壮烈牺牲了;
红十五团团长白志文、政委罗元发负伤,三个营长有两个牺牲,全团伤亡五百余人;
因团长白志文、政委罗元发负伤,接任红十五团指挥作战的红五师参谋长胡震也在一次反击战中牺牲了。
总之,这一天(二十八日),红五师就牺牲了一个师参谋长、一个团长,另有一个团长、两个团政委负伤,营、连、排指挥员剩的不多了,战士们伤亡就更大了!
面对如此惨烈的坚守阵地的战斗,彭德怀与杨尚昆只有一个希望: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走得快一些,早一点渡过湘江!因为他们懂得,这是减少伤亡的唯一办法。
但是,周恩来清楚:中央、军委两纵队按照时下最快的行军速度,最早也得在十二月一日晚才能全部渡过湘江。为了确保这一计划的实施,他与朱德总司令采取了两项措施:
一、命令红一、三军团要不惜一切代价,分别顶住来自南(桂系)北(湘军)两路敌军的夹击,确保中央、军委两纵队安全渡过湘江。与此同时,随时通告中央、军委两纵队行进情况;
二、电令负责殿后的红五军团长董振堂、参谋长刘伯承,务必堵住敌之追击部队,直到我红军全部渡过湘江。其中,尤须电告刘伯承重申:“红三十四师目前任务是,坚决阻止尾追之敌,掩护红八军团通过苏江、泡江,尔后为全军后卫。万一被敌截断,返回湘南发展游击战争。”
但是,红一、三军团坚守湘江的战斗打得越来越艰苦了,相继牺牲的各级指挥员也越来越多了。请看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事后对十一月三十日这一天的记述吧!
三十日,全军团展开狙击。一师是二、三团狙击,一团做预备队。二师是四、五团狙击,六团做预备队。敌人前锋为十六、十九师两个师的兵力。拂晓时的第一次冲锋,很快被我军打垮。在尖锋岭和美女梳头岭丢下了几十具尸体。敌人不甘心失败,又组织第二次冲锋。后来随着冲锋次数的增多,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在十多架飞机的掩护下,攻击也越来越猛。阵地上硝烟弥漫。我们利用有利地形杀伤敌人,阵地前敌人的尸体越积越多。战至下午,敌人以优势兵力,猛烈的炮火,突破了一师米花山防线,威胁我美女梳头岭等阵地。最后,一师只剩下一个怀中抱子岭。入夜,敌人又利用夜幕迂回进攻。我一师为了避免被包围,退往西南方向水头、夏壁田一带。
敌人占领米花山和美女梳头岭以后,对我二师前沿阵地尖锋岭威胁也很大。敌人从三面向我尖锋岭进攻,五团在上面只派有两个连,尖锋岭失守。五团政委易荡平负重伤。这时,敌人端着刺刀上来了。荡平同志要求他的警卫员打他一枪,警卫员泪如泉涌,手直打颤,岂能忍心对自己的首长和同志下手,荡平同志夺过警卫员的枪,实现了他决不当俘虏的誓言。五团阵地失守,二师主力只得退守黄帝岭。敌人紧跟着向黄帝岭进攻,于是在黄帝岭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杀战,黄帝岭终于守住了。入夜,在一师撤出以后,二师孤军突出,为了避免被敌包围,也主动撤退至珠兰铺、白沙,与一师占领的夏壁田、水头,构成第二道狙击线。第一天战斗,四团政委杨成武也负重伤。
第一天战斗过去了,夜间也无法入眠。我们最担心的是中央军委和后续部队的安全。这几天,中央军委要求我们全天都和他们保持无线电联系,来往的电报,几乎都是十万火急,个别的是万万火急。十一月三十日晚上,我们军团领导人冷静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在脚山铺附近给军委发了这份电报:
朱主席:
我军向城步前进,则必须经大埠头,此去大埠头,经白沙铺或咸水圩。由脚山到白沙铺只二十里,沿途为宽广起伏之树林,敌能展开大的兵力,颇易接近我们,我火力难发扬,下面又太宽,如敌人明日以优势猛进,我军在目前训练装备状况下,难有占领固守的绝对把握。军委须将湘水以东各军,星夜兼程过河。一、二师明天继续抗敌。
周恩来与朱德总司令收到林彪、聂荣臻联名签发的这份电报之后,知道红一军团到了极限的程度。周、朱清楚:如果他们尚有一丝把握,也不会请求“军委须将湘水以东各军,星夜兼程过河”。但是,按照最快的速度前进,也须至明日晚才能全部渡过湘江。在此期间,湘江以东负责掩护或殿后的各军是不可能变更作战任务的。怎么办?唯有命令红一军团再拼力坚持杀敌,并要求“无论如何,要将汽车路向西之前进诸道路,保持在我们的手中”。同时做出决定,把影响我军行进速度的机器、重武器,还有那些坛坛罐罐能埋的则埋掉,难埋的就沉江。总之,要轻装前进,尽快渡过湘江。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周恩来一看手表:时间已到十二月一日一时三十分了!但各军团发来求援或难以坚持的电报仍像雪片似的飞来。他和朱德同志经过审慎研究,遂以中央局、军委、总政的联合名义给一、三军团下达了指令:
一日战斗,关系我野战军全部。西进胜利,可开辟今后的发展前途,迟则我野战军将被层层切断。我一、三军团首长及其政治部,应连夜派遣政工员,分入到各连队去进行战斗鼓动。要动员全体指战员认识今日作战的意义。我们不为胜利者,即为战败者。胜负关全局,人人要奋起作战的最高勇气,不顾一切牺牲,克服疲惫现象,以坚决的突击,执行进攻与消灭敌人的任务,保证军委一号一时半作战命令全部实现,打退敌人占领的地方,消灭敌人进攻部队,开辟西进的道路,保证我野战军全部突过封锁线,应是今日作战的基本口号。望高举胜利的旗帜,向着火线上去。
这份“我们不为胜利者,即为战败者”的电报发出之后,周恩来再一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三时三十分了。恰在这时,指挥部外面又传来深夜渡江那特有的嘈杂之声。周恩来请朱总司令稍许休息之后,他又匆忙赶到渡江的码头,焦急地询问:“毛泽东同志到了吗?”但渡江者均答说:“不知道!”为此,他又在为毛泽东的安危担起心来……
十三
毛泽东自踏上西去湘江的道路之后,他那被革命挫折磨炼得快没火气的脾气又猝然大了起来!开始,为了躲避敌人飞机的轰炸,像他这样的中央领导人,那是一定要在夜间行军的。整个白天,他就和王稼祥、张闻天等人不是待在适于防空的房中,就是躲在岩洞里,听着时近时远、时紧时疏的枪声,在猜测、议论湘江两岸激战的情况。但是,到了第二天,毛泽东就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竟然下命令,要求警卫人员不准休息,和他一起向湘江东岸急行军。这可难坏了警卫人员,他们只好向同行的王稼祥、张闻天求救。出王稼祥所料的是,还没等他开口,毛泽东又以责备的口气大声地质问:
“你是军委副主席兼总政治部主任,自应知道我们在路上多耽误一分钟,就会有多少红军指战员要倒在湘江两岸!”
对此,王稼祥心里当然是清楚的。可是他现在是重伤员,远离惨烈的战场,他这位军委副主席兼总政治部主任是不起作用的。再者,就是他像朱德总司令一样随军征战,在最高“三人团”的眼里又能起多少作用呢?为此,王稼祥喟叹不已地摇了摇头,有些凄楚地说道:
“老毛,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可我们总不能让他们为难啊!”
张闻天既是一位善解人意——后被毛泽东称之为的“明君”,又是一位大而化之且书生气十足的理论家。他一看毛泽东和王稼祥这不同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在用不同的方式发泄对最高“三人团”的不满。另外,他还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必须冷静——要艺术地帮着毛、王二人熄火,因此他说道:
“就是我们三人违犯组织原则,星夜赶到了湘江东岸,可于大局还是无补嘛!”
毛泽东听后对着苍天长长地叹一口气,遂又缓缓地收回那怒视长空的目光,慢慢地把头垂在了自己的胸前。
“老毛,稼祥,你们可不能有个闪失啊!”张闻天猝然间也动了感情,但他却极力把这种猝起的情感压在心底,故作平和地说道,“老毛,还是听从他们的安排吧!”
毛泽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毛泽东与王稼祥、张闻天一道被安排在一座十分宽大的祠堂里,遂又遵从警卫人员的吩咐,为了夜间行军,他们三人白天必须躺在担架上休息。但是,毛泽东的思维是异常活跃的,且遇到什么都会引发一些非同常人的联想。就说今天吧,他倒在担架上,望着那些没来得及收起的祖宗牌位又陷入了沉思……
对于现状,张闻天采取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换言之,无益的发脾气倒不如安然自思“为什么”。接着,他看着毛泽东那忘我凝思的表情,却有些好奇地先与王稼祥交换了个眼色,接着又问道:
“老毛,不发脾气了?”
出张闻天所料的是,毛泽东没有反应。
“老毛!”张闻天把话音提高一个八度,“你在想些什么啊?”
毛泽东从沉思中被唤醒,他连张闻天与王稼祥的表情都不看一眼,就故作深沉状地答说:
“我在思索一个带有宗教色彩的大问题。”
张闻天与王稼祥听后都忍不住地笑了。到这时,毛泽东才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遂又非常认真地说道:
“不要笑,我就是这样的脾气。刚才为了抢渡湘江发火,现在又为了一个带有宗教色彩的问题沉思,过一会啊,说不定又要为打仗的事情再发脾气。”
张闻天一生的兴趣都在理论上,因而他对理论有着特殊的钟情。时下,他一听毛泽东突然在思索一个带宗教色彩的问题,遂又来了兴致:
“稼祥,怎么样?一块和老毛探讨一下他思索的这个带宗教色彩的问题好不好?”
王稼祥虽然没有像张闻天那样与理论结缘,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学说还是颇有根底的。加之白天又都无事可做,故赞同地说:
“行啊!先听老毛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