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里换了三次称呼,便将那关系立即套近了三层。郑老爷子怒道:“有什么过头不过头,哥哥与妹妹玩耍,哪有这许多讲究。”老爷子伸手指着郑佳怡,命令道:“去,回屋里去,把《女四书》给我抄十遍,没抄完不准吃饭睡觉。”
郑佳怡大哭,三小姐郑佳盈见二姐吃了冤枉,赶紧走出来,正待帮姐姐辩解两句,却见老爷子的手也指了过来,道:“你这丫头,怎可去挑拨兄姐,你也给我回屋去,抄《女四书》五遍,没抄完不准吃饭睡觉。”郑佳盈吓了一跳,不敢辩解,两个少女一起大哭,牵了手自回屋里抄书去了。
郑晓路阴了二小姐一把,正自得意,却没想到老爷子处事如此不公,不但重罚郑佳怡,却把郑佳盈都卷了进去。见二女哭着去了,心下也颇为不忍。有心帮衬几句,又不知道如何下口。
郑老爷子却和颜悦色地对郑晓路道:“唉,都怪她们母亲去得早,老夫膝下三个女儿,便只有大女儿得了母亲教导,懂得知书达礼。这后面两个女儿,都失了大方。你现在是他们的大哥,以后需得对她们多加管教才是。”
郑晓路点了点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以为自己只是个外人,因此以前一直对二小姐诸般忍让,没想到这老爷子的胳膊却是向外拐的。这古代和现代,真的是太多的不同。
当天夜里,郑晓路睡在床上,却满脑子都是郑佳怡哭泣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本极美,又值青春年华,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朝气,虽然脾气有点怪,但在郑晓路看来,比起现代那些刁蛮女生好了不知道多少。郑晓路惹哭过不少女生,那都是他发流氓脾气惹出来的,现代女生的哭,他看得惯了,就像歌词里说的“只因你看惯我的泪痕,对你再不震撼,看见了都不痛心”。
但这郑佳怡的眼泪,他却是看一次伤一次,说不出的难受。难道是在这种女性弱势的世界里,自己便见不得女人哭了?郑晓路感觉自己的举动就像在女人的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是有点太残忍了吧。他翻身起床,走到院子里。
此时明月当空,虽然是三月天,月亮却很漂亮,满天星斗织出银河,饱满而美丽的苍穹。有微风过,吹得院子内外的树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郑晓路长长地吐了口浊气,想把那种罪恶感挥了去,却见后院透出隐隐的烛光。
郑晓路静悄悄地走向后院,那烛光却是从郑佳怡闺房里透出来的,窗纸上映出个人影,是她的影子,正磨着墨。郑晓路实在忍不住,便靠到窗前,轻轻地敲了敲窗栏。窗户“呀”地一声推开了,“是三妹吗?”郑佳怡伸出头来轻声问道。
“是我!”
郑晓路生怕吓着了她,轻轻说道。却见郑佳怡蹙起了眉头道:“怎会是你,你来做甚,看我的笑话么?”
郑晓路就着窗口看进去,窗边放着一张方桌,桌上点着烛台,旁边一个砚台,一只毛笔,桌面上散落着许多宣纸,上面写着小字。
原来二小姐仍在抄着《女四书》。那《女四书》颇长,老爷罚她抄十遍,不抄完不准吃饭睡觉,这时已是半夜,二小姐却仍然在抄着书。三小姐只罚了五遍,却已抄完入睡了。
郑晓路猛地伸手,从窗口伸进去一捞,却从桌上捞了一张纸出来,借着灯火就看。这捞来的纸上,却正好抄着《女四书》中《女论语》的第一篇:立身。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这些字是用繁体写成,所幸郑晓路在后世经常看港台节目,繁体字却不是障碍,轻轻松松就把这篇东西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只觉一股凉气从背后升起,直冲脑门。这却是什么狗屁东西,如果遵守着这玩意儿做人,不活也罢。
郑晓路见桌上还有一大堆宣纸,心道,莫非这些纸上统统都是这种东西?便又伸手,抄过一张来,定睛一看,却是《女论语》的第七篇:事夫。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
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
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
夫若外出,须记途程。黄昏未返,瞻望相寻,
停灯温饭,等候敲门,莫学懒妇,先自安身。
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多方问药,遍处求神。
百般治疗,愿得长生。莫学蠢妇,全不忧心。
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
莫学泼妇,斗闹频频。粗线细葛,熨贴缝纫。
莫教寒冷,冻损夫身。家常茶饭,供待殷勤。
莫教辅食,瘦瘠苦辛,同甘同苦,同富同贫。
死同葬穴,生共衣衾。能依此语,和乐琴瑟。
如此之女,贤德声闻。
看完这篇,郑晓路已是怒极,这、这、这,这究竟是何玩意儿!心中大怒,嘴上却不由自主地低声骂道:“这什么《女四书》,这却让人怎么能活?”
郑佳怡本恼他乱拿自己东西,但见他在认真看字,却吃了一惊,这郑小路在自家已有十年,老爷子却没教过他读书识字,如今怎么看得懂自己抄的《女四书》?不由奇道:“你怎么会识字?”
郑晓路正在大怒,便顺口应道:“我不光识得,还知道这上面写的全是什么,狗屁不通!”
郑佳怡听他大骂,却是不依,伸手将那宣纸夺回道:“这是唐代才女宋氏姐妹所写的,说得极为在理,我等女子当引为明戒,怎么又成了狗屁了?你休得胡言乱语。”
郑晓路本待再骂,突然一醒,自己就是一介草民,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事实,骂了反而令人感到粗鲁。
郑晓路长长叹了口气,却不再骂了,心中对这郑佳怡的同情又增加了半分,再也不想和她斗气。便道:“把砚台递出来吧,我帮你磨墨,你只管一心抄书,早些抄完了也好早些入睡。”
郑佳怡却不卖这面子给他,冷道:“现在却又来装好人了?白日里欺辱我时,唯恐不更狠些。”
郑晓路也不解释,又从窗口伸手手去,把砚台拿了出来,捧在手上磨起墨来。此时月光温柔,就罩在郑晓路身上,郑佳怡看他低头不语,只顾磨墨,便也知道他不存坏心,确实是来帮忙的,于是就退回桌边,安安心心抄起书来。这古代女子地位极低,虽然被这男人气了个半死,但一转眼,看你微微示好,便将那些过节都揭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