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坐在属于自己的病房的床上,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一双纤秀的赤足上格外舒服。
屋外传来精神病人癫狂的尖叫,一双拳头把墙壁砸的咚咚作响。
阿离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平静的躺下,唇角渐渐勾起微笑。
这简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摇篮曲,那些被母亲带回来的倒霉鬼小姐一开始也是这样尖叫,她时常伴随着这样的叫声惴惴不安的进入梦乡,还一边自欺欺人的认为那些可爱的小姑娘们会平安无事的从她家里走出去。
----所以,这个地方,理论上,也是可以适应的啊。
门忽然被推开了,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医生和两名护士。
阿离睁开眼睛,窗外的明光照在她的长睫上,她下意识的避开太过刺目的光线,睫毛轻颤,像是振翅寒鸦。
她坐起身来,抚平蓝白病号服上的褶皱,慢慢走到刑警队长面前,微笑着问道:“您要回去了吗?还会再来看我吗?”
刑警队长颇为复杂的看着这个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心里涌起一股遗憾。
----如果她能生活在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于是他半跪着摸摸阿离黑色的长发,“你在这里,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尽量来看你的,不要害怕。”
阿离听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只是一一点头答应,然后微笑着目送他出门。
“先生。”阿离忽然叫住了他,“您可以帮我把我的书籍都带过来吗?即使在这里,我也不想松懈了对上帝的祷告。”
刑警队长有些怔愣,大约是没想到一个杀人凶手居然还会信奉基督教。
阿离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悲悯,“感谢您帮我的忙,愿耶和华神与您同在。”
午后的阳光如此温暖,阿离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她刚刚吞下一把治疗用的药物,此时被允许在屋外待上半个小时。
“今天的阳光真温暖,您觉得呢,亲爱的护士小姐?”阿离默默的合上《圣经》,对着守在一旁的护士小姐轻声说道。
“每天的阳光,不都是一样的吗?”对方不解的回答。
阿离微笑着摇了摇头就不再多言了。
世界末日到来前的阳光,总是会尤其温暖一些。
护士小姐带她回房,并为她准备了苹果和面包,阿离礼貌地向护士小姐道谢,笑容温软的如同少不更事的稚童。护士小姐关上门时还在惋惜这样可爱又有礼貌的小孩关在这种地方还真是可惜了。
在阿离十三岁那年,她被批准出院,主治医生询问她对当年那件事的看法,阿离揉着衣摆,害羞的低着头,“说实话,我很后悔我当年那样做。”
----但是一切都是为了赎罪,我也不后悔。
“我当年很无知,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应该更加努力的向上帝祈祷的。
“我没能救出那些姑娘们,我很遗憾。”
----上帝真的会听到吗?
阿离深深呼吸了一下,说起模棱两可的忏悔,一如当年在刑讯室里的温和从容。
医生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欣慰地拍拍阿离的肩膀:“恭喜你,你已经痊愈了。”
踏上了赎罪之路的少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着更可怜的女孩,努力把她们都纳入自己未丰的稚嫩羽翼下,并不断的向上帝祈求着停止这一切灾厄。
从那之后,阿离就以一个正常国民的身份从精神病院转到了儿童福利院。
这家破旧不堪的福利院艰难的供养着上百名被抛弃的孩子。黑色的荆棘包裹着这栋上世纪的老旧房屋,像是缠住猎物的蛇。
福利院院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秃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院子里无人领养的孤女拉进自己装修豪华的房间百般凌虐。
---看来世界就是没办法像想象中那般和平,人心的黑暗莫测,也只有上帝才能参透。
阿离默默地下了定论。
虚掩的房门透出暧昧的橘黄色暖光照在阿离脸上明灭斑驳。无意中目睹了残酷真相的少女站在院长的房间门口,表情阴冷的可怕,像是一只酝酿着风暴的魔鬼。
正想要施暴的中年男人忽然翻滚到了一侧,抱着鲜血淋漓的头颅痛苦地哀嚎,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瘦弱的女孩惊恐地看着院长身后拎着啤酒瓶和斧头面无表情的阿离。
阿离的鞋跟如同固定标本的钢针,穿透了青虫般爬行逃命的院长染血的衬衫和皮肤,她扔下碎裂的酒瓶,锋利的斧头下飞溅的鲜血染红了被她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的视线。
阿离扔下斧头,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银河般的浮光,染血的脸颊看上去可怕又魅惑。
她将害怕的已经忘记该如何哭泣的陌生女孩搂在怀里温言安慰:“好了,已经没事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她总算是能平安的救出一个可怜的姑娘了。
然后她像想起什么一般,笑逐言开的拔下金属台上燃烧着的蜡烛插进剁得稀烂的肉块再推到女孩面前,语气天真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讨好:“来,好姑娘,祝我十四岁生日快乐吧。”
女孩僵硬的低下头看着手里血肉模糊的一团,瞬间惊恐的无以复加。
刑警队长在十分钟以后见到了阔别三年的阿离,这个本就可爱的小女孩出落的得更加美丽,漆黑的眼眸里不断闪烁的灯光映射出蓝红交织的光线。
她微笑着向他问好,如果不是阿离的手腕上还戴着明晃晃的手铐,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次愉快的叙旧。
冷静自持的智者总是不理解另一群人的为了保护或者赎罪而表现出的偏执和疯狂,就如刑警队长不能理解阿离为何屡教不改。
究竟是谁造就了谁的悲剧命运?在这片广袤的华夏大地上,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