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当额头上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时,楼下,已响起了杂乱而慌张的脚步声。
“啪!”冲进房间的那一刻,佟佳人没有走向自己的母亲,而是恶狠狠地冲向了盛安琪。当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转,当盛安琪来不及反应,震惊地捂住脸庞。佟佳人听见自己用近乎地狱的声音吼道:“这一巴掌,是为我的母亲。”
从被母亲赶出家门的那一天开始,佟佳人就对自己发过誓,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欺负自己的家人。她可以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也可以做常人所不能做,但,她的家人不可以。谁也不可以再欺负她的家人,除非她死。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片刻的怔忡之后,盛安琪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挥手而出,反手就要给佟佳人一记耳光。只可惜,她的手快,佟佳人的手更快,她紧握着盛安琪的手,双眼如炬,恶狠狠地呛道:“打的就是你。”
未料到佟佳人敢反抗,盛安琪不顾形象地大叫着:“艾伦,给我抽她,狠狠的抽。”
犹豫着站在一边,艾人很是为难地解释:“对不起!总监,我,不打女人。”
“那就帮我拉住她,我自己来。”
看到盛安琪已完全失去了理智,艾伦终还是靠了过来,提醒她:“总监,先别冲动了!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律师楼打过电话了,有律师正赶过来。”
“我过的,你必须要为此负法律责任。”
狠狠甩开被她紧拍着的右手,盛安琪夸张地叫嚣着:“责任,笑话,我倒想听听了,有多大的责任。”
“擅闯民宅,非法侵入住宅罪,构成此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处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的罚款或者警告。”她复述的这一些,正是电话里叶浩然告诉她对于擅闯民宅的精练诠释。她学着叶浩然的口吻,凛凛然有如法官一般,正气凛然在望着盛安琪,那一刻,她的形象,在盛安琪的眼中,也似乎忽而变得高大了一般。
“两百块,哈哈,哈哈哈!”
她故意夸张地大笑,但佟佳人却拿一种更加凌厉的眼神瞅着她:“两百块对你来,确实太少,不过很可惜,你好像忘了我的身份,看来,本周的头条外,可以另附一条负面新闻了,相信,有了这条新闻,本周的影色一定会卖上加卖。”
“你威胁我?”
“你不是一直在威胁我么?”
“佟佳人,你有种。”
咬牙,狠盯了她几眼,佟佳人急转回身,快速走向床头,当看到母亲一脸惨白,紧捂着胸口喘息之时,她霎时已方寸大乱:“妈,您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佳人,妈没事的。”
紧握着佟佳人的手,佟母勉强一笑,只是那惨淡的脸色,却再也骗不了别人。
“妈,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将母亲的右手架在肩膀上,佟佳人扶着母亲就要下去,才刚走到门口,盛安琪却再一次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格挡在佟佳人的身前,盛安琪阴狠道:“等等,话没清楚,谁也不许走。”
如此绊脚石,令佟佳人抓狂不已,她扛着冷汗满头的母亲,急得眼角都在冒火:“我妈不舒服,你看不到吗?让开!”
“如果,你想让你母亲好受一点,最好乖乖跟我下楼,否则,就算眼睁睁看着你母亲死在这里,我也绝不让步。”
顺我者昌,逆我者王!
她忍下佟佳人方才那一记耳光已是她的极限,若是现在,连她想要办的事情也办不成的话,她就不叫魔女盛安琪。
“盛安琪,你疯了吗?”
“你才知道我疯吗?嗯?”
二人对立着,僵持不下,佟母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终于,艾伦抢步上前,一把从佟佳人手里接过了佟母:“佟小姐,我送佟夫人先去医院吧,你先和我们总监谈怎么样?”
“不行,我不在我妈身边,她会害怕的。”她不想自己信不过艾伦,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可是,母亲痛苦的表情,让她也觉得慌张,不能再耽搁了,不能再搁了呀!
看穿了佟佳人的心思,艾伦突然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通知一个你熟悉的人到医院盯着我,或者,我直接让萧总过来,萧总你总该放心了吧?”
艾伦是为盛安琪工作的,理论上,他出这番话,盛安琪是不会高兴的,可是,人命关天,他再想要这份工作,也不想惹上这样的大事。但,依盛安琪的行事作风,既然来了,在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前,她是不可能放过佟佳人的,鉴于这些考虑,他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只希望,盛安琪在回复理智后,不要大发雷霆,将自己开除才好。
“可是”
焦急地打断她的话,艾伦苦口婆心:“佟小姐,恕我直言,您母亲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了,快下决心吧。”
母亲的身体,佟佳人心中有数,她现在大受刺激,可能会感觉难受,但应该还不到致命的危险。艾伦虽然不可靠,但以他的个性,应该也不至于为难自己的母亲,只要他能把人送到医院,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这么想着,佟佳人终于点了点头:“那,那你先送我妈去离这里最近的圣玛丽医院,我一会就过来。”
“好,我走了。”
反握了一下母亲的手,佟佳人满面忧心:“妈,等着我,我会来的,马上就来。”
佟母痛苦地看了一眼佟佳人,动了动唇,只用微弱的声音嘱咐道:“佳人,别答应她,别答应她。”
“妈”
望着母亲被艾伦背下楼去,佟佳人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
这二十六年来,她所有的屈辱都集中在了这八年,直到现在,似乎又到了她人生最悲惨的一个转角,她不甘心,也不愿意纵容,只是,盛安琪这种人,天生吃软不吃硬,除了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以外,她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不想玷污母亲的卧室,佟佳选择换到客厅面谈,刚坐下来,佟佳人就单刀直入:“你到底跟我母亲了什么?”
“让她劝你,接受我的条件,替尹航生个孩子。”
同一件事,重复着了无数遍,从萧尹航那里开始,她就没有得到过一句想听的话,她一直坚持着,坚持着。可没有人知道,其实她也坚持得很累,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她便有可能输光所有的一切,家产,孩子,还有唯一可以接受她的丈夫。
“你有病吧你?我已经过了,我不答应,不答应你听不懂吗?更何况,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又有什么义务要替他生孩子?”
话到这里,佟佳人突然在心底怨恨起了萧尹航,都是他惹的事,都是他惹的。可生孩子又不是卖东西,她就这么没有尊严吗?任凭他们摆布而不能选择想要生活?
凭什么?凭什么?
“你是没有义务,可是,这一切都是你欠他的。”
“我不欠他,我什么都还清了。”
从他写下字条要和她分手的那一天,她们就两清了,她不欠他的,根本不欠。
“真的还清了?哼,我看未必吧。”
在事业上,盛安琪是个成功的女人,许多的财经杂志上她都上过封面。可是,直正接触后,她才发现原来传中的女强人,其实是个偏执狂,而且,有着过度的强迫症,强迫别人,也强迫自己。她很想好好跟她解释,也想要让她好好的听自己解释,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十分失望。
终于,她放弃了,不想要再温吞磨蹭,只想以最快的方法,解决眼前这个女人,解决这一切纷争:“那就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欠他的,欠到必须为他生个没名没份的孩子,才能还得清的地步好了。”
“啪!”地一声,一摞文件被扔到了佟佳人眼前的茶几上:“好好看看吧!不够的话,我办公室里还有很多,不介意让艾伦多送一些给你做参考。”
负气地拿起那一堆资料,佟佳人一张一张地看着,每看完一份,她的脸色便惨淡上几分,直到她勉强看完茶几上一半的资料,她的手,已是颤抖到连资料也握不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啊,不可能”
恍然间,她记起了萧尹航第一次登门找母亲谈话的时候,母亲将自己赶了出去,不让知道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接下来,是墓园里母亲看到萧妈妈和萧妹妹时的奇怪反应。而现在,自己手里的资料,正一字一句地阐述着当年那血淋淋的事实。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怪不得当初他那样恨自己,怪不得他不肯告诉自己为什么,怪不得,怪不得
“现在知道你欠他什么了吗?嗯?”
将手里的资料,紧张地扔下,佟佳人脸色苍白道:“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能算证据。”
“要是物证你不认的话,我还有人证,要不要我找来跟你当面对质?”讥讽一笑,盛安琪那表情,仿佛在指着佟佳人的鼻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讲,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的词。
“那个人,就是萧尹航要找的证人?”
“当然!”
“他找这个证人,是想要定他的罪?”
仍是那样张扬的笑,只是这一次,盛安琪的眼中,看不到半分的笑意:“不是定他的罪,是定你们一家人的罪,佟佳人,你觉得如果你是萧尹航,收集到所有证据和证人后,你会怎么做?”
“”“还有啊,你这么护着你的父母,可你也从来没想过,她们有一天,会变成杀人犯吧?”
杀人犯这三个字,像是烙在佟佳人心头的三道痕,热辣辣,痛滋滋,她冲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辩解:“你胡,他们不是。”
“是不是,得由法官来定,我了不算,你了,也不算。”
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直至关节处泛着森森的白,佟佳人大力地做着深呼吸,好几次,想要站起身来,逃开眼前这恶魔般的女人,可双腿已发软到无力,她只能瘫倒在沙发上,任泪眼迷离。
“考虑好后,给我答案,要么你做我的代理孕母,要么,我送你们全家进监狱。喔!对不起!我错了,不是你全家,因为他们都死光光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你母亲可以处理了。”
再忍不住,佟佳人激动地冲向她,紧扯住她的衣角:“不要,我只剩下一个亲人了,请你不要这么残忍。”
“要我不这么残忍也可以,你知道该怎么选择。”
痛苦地摇头,佟佳人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盛安琪扯下她的手,仿佛她的手上有着什么细菌一般,用力地拍打着被她扯过的地方:“其实,这也怪不得我啊!我才来找你的母亲,本是打算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的,不过很可惜,你的母亲,和你一样固执,所以,我只能用这最为残忍的办法了。”
“盛安琪,你这么做,不怕以后遭报应么?”
“报应?呵呵!我的报应早来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完这话,盛安琪霍地起身,再不看佟佳人一眼,就那么高昂起下巴,像只孔雀一样,骄傲地离开了佟家大宅。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佟佳人无力地滑倒,希望,就像一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突然在眼前破灭,一个接一个。她就像从云端跌到深渊之下的那个垂死之人,挣扎了很久,终还是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气力。
她觉得完了,什么都完了,这个世界已远远地把她抛弃,只在她僵硬的脑子里,画上了一个悲惨的问号而已。
她的前路,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