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小妮子最爱听我讲红尘里的俗世,她是紫光夫人感莲花化生而出,生下来就是神仙,可谓根正苗红。她也不曾下界,因此对我在尘世中所历之事格外好奇。
说起来我这神君之位得来的甚是侥幸,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即使在几万年之后的今天,想起前尘旧事,心内仍难免惴惴,事情的源头还得在我家老头子身上说起。
老头子戎马半生,战功赫赫,贵为陈国上将军,美中不足的是,眼看年逾半百,六房夫人连个鸡蛋都没给生出来。
你说是身体有毛病也就罢了,可他偏生健壮的很,眼看要绝后,可急坏了全家人,不知道在那处破庙找了个老和尚给算了算,说是身上杀业太重,遭了果报。
老头子毅然放了手中兵符,只挂了个大将军的虚衔,在家颐养天年,第二年就有了我。
他老来得子,喜悦之情非常人所能体会。给我取名字也就格外上心,闲暇的时候翻遍了家里为数不多的藏书,给我取了名字—扶风,乍一看倒也风雅别致,可问题是他忘了我得跟着他姓柳,柳扶风,一听就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由于害怕我走了他的老路,也为了老柳家香火绵延,老头子严禁我舞枪弄棒,请了位大儒,每天领着我读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
我也果然没有对不住我风雅的名字,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出落的唇红齿白亭亭玉立,身条细细的,说话柔柔的,别说与人动手,就算是只鸡也抓不住。
但全家因此而产生了新的担忧,怕我断了袖口,好了男风,老柳家还是免不了断后。
在他们的苦心安排下,我交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自称白马小银枪玉面小神龙赛潘安胜宋玉的张小白张公子。
张公子的首要任务是引导我的□□观念在正确的轨道上稳步向前发展。
俩人白花花的银子比赛似着往青楼妓馆丢,风头一时无双。
没多久,我扶风公子的名号在陈国国都大梁城也响亮了起来,和张公子并称‘大梁二骚’,那是门缝里吹喇叭-声名在外了。
其实他们都忘了,我是念着圣贤书长大的,书里两句话年幼的我牢记在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是以每次去烟花柳巷,我不过是帮着那些女子填上些淫辞艳赋,吃上杯香茶,听上首小曲儿,至于真正的风流勾当,那是张公子的事。
不是我不好女色,我只是不喜欢那涂着比墙皮还要厚上三分粉的脸,那好似刚喝完血的唇,那千篇一律的柳叶弯眉。那些露骨的言辞,那些假意的奉迎。
不少个宿在烟花之地的夜晚,我和衣独自睡在某位不知名的姑娘陈设精雅色调暧昧朦胧的闺阁里,隔壁房间的张公子干活卖力,一派燕语莺啼,活色生香。
无聊的时候我便会猜测今夜被他压在身下的哪位佳丽,是胖是瘦,青春几何,待到天亮的时候加以验证,猜的久了,十猜九中。
再后来,连猜也不必猜了,把全大梁城的烟花女子排做一排站在我面前,蒙上我的眼睛,她不必说话,只要咳嗽上一声,我就能说出她在哪家妓馆,身高体重,你若是想和她共度春宵,需付出多少纹银,接不接受议价。
当然,你议不议价,那是另一码事了。
老头子倒是不再担心我断袖,但旋即出现了新的问题。几位姨娘原本保养得宜像是刚出锅包子似的脸上,变的黄撇撇的,像是玉米面的饼子。至于为何包子会变作饼子,究其原因,倒不是吃不上饭,她们没钱买胭脂了。
全家人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觉得不能让我再这么败家下去了,他们颇有效率的发动了大梁城一大半的媒婆,给我保媒拉纤。
虽说身为大梁二骚之一,声名不大好,但毕竟是家底殷实,不愁吃穿,那些日子,家里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六次。
可能是我的眼光太毒了,那些姑娘高的太高,矮的太矮,胖的太胖,瘦的又太瘦,黑的不白,白的又没血色,不是脚太大,就是腰太粗。
我估摸着,要不是因为我是家里的独子,老头子早就一刀劈了我。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遇到了命中的劫-楚之蓝。
那夜她身着件浅白柔绢曳地长裙,聘聘婷婷的似是笼在了云雾中的仙子,明眸皓齿,秀发如云,眼里似乎含了一空的江南烟雨之色。
那是在大梁府尹的家宴上,我持的是发给老头子的帖子,老头子做大将军的时候一向和这帮文官不睦,如今老了,又退了下来,有事还需仰仗着人家,就打发我去了。
见到她的瞬间,我一眼就陷了进去。
水榭歌台上,她领着帮青春少女翩翩起舞,头顶是皎皎明月,四周是杨柳依依,她如云的长发半掩着欺霜赛雪的香腮,妖娆邪魅,一举手,一投足,俱是万种风情。
我看的魂儿都丢了。
在大骚张公子的亲自指导下,我对她发动了猛烈的爱情攻势,新鲜玩意送了几箩筐,我也不再写那些淫辞艳赋,转而疯狂的歌颂爱情。
终于在那个黄昏,我正躺在床上害相思,张公子受人之托送来了张粉红色信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得到的话,来提亲。”
我在床上一跃而起,一旁的张公子吓得一哆嗦。
做得到,我当然做得到。
对于这门亲事,老头子虽说心里不大满意,毕竟之蓝只是个舞女,且父母都已不在,于我家不是太门当户对,但鉴于我好不容易点次头,为了柳家香火,也就受了点委屈,点头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整套程序下来,将她娶进家门。
成亲那夜,亮堂堂的喜烛照着床上的大红被面,上面用金线绣着对儿戏水鸳鸯。
“柳郎,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忘了我。”
之蓝小巧的鼻头有晶莹细密的汗珠,慵懒的爬在我肩头,如云的秀发摊在我的胸膛,痒痒的。
我心里一震,觉得这话太不吉利。
“别胡说,我永远记着咱们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淡淡的一笑,在我额间轻吻了下。
老头子给我在大理寺谋了份闲职,我天天去打卯,与大骚张公子也渐渐断了联系。
我以为,我能这样简单幸福的过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