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一开学,我们都变成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人。上学期是实习,下学期是 做论文,找工作,毕业。实习之前,多数人都攒够了学分。只有少数人不善加法, 都开始实习了,扳指头一算:不够数。只得一边实习一边上课补学分,两头跑,两 头请假,成为笑柄。当然也有选课选得不少,但挂科多的,比如大头,就让人笑不 出来。
我实习去了家网站,规模还算可以。杨伟去了一家“中”字头的报社,业内称 为行业报,他们自称机关报。他的艾嘉,自然去了她爸所在的公司。我的诗琬,实 习回了天津,因她妈那段时间生病住院,想人在身边照顾方便。金铭被他爸绑架到 了山西,在他老家的市煤炭局实习,据说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和策反干部,成为他 爸安插在组织内部的一特务。唯牛犇和魏紫只在江南某厅驻京办下属的一公司里挂 了个名,不去实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养猪似的。一打听,原来人家俩的工 作已经安排好了:魏紫毕业后去江南市的一家银行上班,牛犇则下基层挂职。
那天我回家,在校门口碰见俩人刚从大学生一条街上的馆子里出来,挎着胳膊,我说:“魏紫,听说你家四儿毕业后要下基层锻炼,跟你两地分居,是么?你可当心 小三儿钻空子。”一指牛犇:“丫花心着呢。” 牛犇嘿嘿一乐,叼住烟卷儿,很流氓地面对着大街扭着屁股松裤腰带——估计
丫又吃撑了。看他肚子鼓得像扣了口锅,整个人两头尖,中间粗,像个枣核,我去 摸着他肚子跟魏紫说:
“这里边全是花花肠子。” 牛犇俩指头去嘴边夹下来烟卷,很神气地吹一口小烟儿,说: “下面打基础,上面有人提,这是官经。看着我去下面吃苦受累怪可怜的,岂不知那是捷径……” 说着伸出一根食指,凌空画出一堆肠子,曲曲弯弯往上爬升。 我说:“你还有升官路线图呢?”
牛犇点点头:“第一步,先去一乡镇的团委当秘书,团委只有一个兼职的书记, 我一转正就可以把书记接过来,是股级;然后调到市里,去一直属企业当团支部书 记,正科级,这是第二步;第三步,去我爸那个厅里弄个后勤公司的副主任,副处; 第四步,下派到厅属企业当老总,正处——我爸手下的企业多得是。五年,四步, 正处。”
我说:“我靠!那我到时候是不是得叫你牛头了,不是牛逼?” 牛犇一本正经地摆摆手:“咱们同学,用不着。欢迎你去我们江南玩,到时候吃住行、嫖赌抽,一条龙,全给你包了。” 我说:“我靠!你丫还真是牛头,不是牛逼。” 转头对魏紫说:“幸福吧,魏紫?要当官太太了。” 魏紫抿着嘴笑:“那都是他的事,他爸给他弄的,跟我没关系。我随便在银行上个班就行了……” “还随便?”我说,“银行可是好单位啊!” 魏紫呵呵一乐说:“还行吧。”
网站的工作同社会上其他工作有很大不同,显著特点是昼伏夜出,窝着不动, 天大的事也不见面,尽在网上解决。俩人各自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在一中间地儿见 了面,握下手,交换名片:您有 MSN 吗?您有 QQ 吗?好,加我!那个事咱们网 上慢慢聊;然后再握手,出门各自坐车走,这俩人可能都是做网站的。
我做实习编辑,主要任务是给那些满世界搜罗来的言不由衷、胡说八道或干脆 不知所云的垃圾稿做标题。那些垃圾稿,由于非常垃圾,所以必须得做一个让人口 眼歪斜、心肺爆裂、老龙喷水、鼻孔呲血的标题,就像做一个很漂亮的垃圾袋一样, 把垃圾装进去。读者上我们的网站,看我们的垃圾袋很漂亮,都忍不住拿鼠标去捅。 一捅,袋子一破,臭气熏天,方知是垃圾。但当他们大骂“标题党”去关网页时已 经来不及,我们的技术人员早已通过后门暗洞把广告条幅、声讯热线、视频*、 网络游戏、网站推广、软件下载等十几个页面推进来了,铺天盖地——您想看哪一 页呢?不急,现在是广告时间,您先抽根烟休息休息,后面的垃圾袋多着呢。由于 这是与读者斗智力,我们做垃圾袋,不,做标题,都做得乐此不疲。带我的那帮家 伙们都入戏很深,不吃饭,不睡觉,不谈恋爱(主要搞网恋),不修边幅,不过双 休日,每天在网上大战十六个小时,上面弄成秃顶,下面弄出痔疮……弄得我也没 时间休息。整个实习期间,我除了上班就是跑回家补觉,几乎没工夫回学校。
第一次回学校,快到宿舍楼时遇到了徐涛的女友萌萌。小丫头头上扎着蝴蝶结, 一脸泪花,头仰老高。我笑着跟她点下头,她居然看我一眼没理我,抹着眼泪走得 劲儿劲儿的。我盯着她背的 Snoopy 双肩包看了老半天,心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 貌!你若怕我调戏你,我就当你大叔不行么?
到楼上撞开宿舍门,吓了一大跳。以前我们宿舍乱得像猪窝,现在都在外面实 习,早出晚归,只顾着住,顾不着收拾,如果跟猪窝比赛卫生,猪窝肯定能拿到流 动小红旗。唯一的亮点是牛犇的床,挂一图案为小羊吃草的床帏,绕床一圈是吃的、 穿的、玩的、用的,跟沙漠中的绿洲一样;尤其聚焦的是,一个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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