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因为大海十分宽广,看不着边际,才有足够的心胸容纳得了形形色色的人。”
瓦罗说话时张开臂膀,做出一个相拥的姿态,神色间尽是向往。
东部的码头区一带。
正是凃夫要前往的乘船目的地。
这里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艘货轮进出,这算是验证哥廷哈根是世界中心之一的证明。
上一次凃夫是小半年前来到过这里,那时的工人们简直就像一台台只知道干活的机器,气氛压抑极了。
不知是晚上还是庆祝新法颁布的原因,与当时进进出出的忙碌相比,现在的气氛则是宽松了太多。
有人在海岸旁放着绚丽的烟火,在岸边歌唱,在岸边翩翩起舞。
小商贩们打起地铺贩卖一些小玩意,与顾客亲切交谈。
大家都在为这个值得了不起的日子而欢庆,各行各业的工人们,在工作结束之际对碰着啤酒,欣喜之色都快洋溢出来。
有人喝得醉醺醺的游走过来,“伙计们,瞧瞧这个,它可比教堂里众神的福音书更了不起。
劳动法现在强制规定,每天工作将不会超过12个小时,甚至还有最低工资保障,这根本不敢想……”
“天主保佑,我的孩子不用再偷摸去工厂工作,政府会开办低成本的学院,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资格。”
“只要努力工作,每周8克朗以上的薪资足以让我们家经常吃上肉。”
“从今天起,我们每个人都享有作为人的权利。”
在这个兴奋的海洋中,每个人都恨不得喝得昏死过去,港口桥上的小贩忽然注意到只有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前往码头时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小贩随即向他推销起自己的产品,“先生,何必这样沮丧,不如来看看这个东西,或许它会让你感到开心。
它的名字叫做祝愿心灯,能在河畔旁、海岸边放置冒出美丽火花的东西。
人们总是会在上面写下最珍视人的名字,以此送上诚挚的祝愿。”
那是一件典型蒸汽时代的小玩意。
莲花灯状的构造工艺,灯芯的位置被塞满了火药,能确保在水面上浮行一段时间,漂浮时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绚丽。
倒是个有趣的小玩意。
只是凃夫当下实在没心思去了解,尤其是听到码头区工人们发出一阵又一阵欣喜的声音,他实在没法共情。
这世间的悲喜从不相通。
摇头拒绝小贩的请求后,以防有人注意到他,凃夫还拉低帽檐,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走过去。
就像个被抓捕的逃犯只能从阴暗的角落里活动,
只能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熘走。
“噗嗤、噗嗤。”
海岸远方浓浓黑烟从排气管吹到了天上,汽船越发逼近岸边,蛇头瓦伦低着脑袋轻声在他耳畔道:
“卡佩先生,船到了。”
看着那艘名为“归乡号”的中型客轮从西南行来,政策的颁布以后也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到来哥廷哈根。
码头前到处都是彩旗和欢呼声,似乎预示着他们的好生活即将到来,也不免令站在港口的凃夫心生异样。
明明作为胜利者,却只能在欢呼声中夹着尾巴逃跑。
此情此景,他不禁有些感伤。
目不斜视,生怕他们的喜悦击垮他最后一丝坚强。
这一去就是两年。
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情,那时人们早就将他给忘记,密大会迎来新一茬的天才,学术界又有新的突破。
或许,连苏菲也会有喜欢的男孩。
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缥缈虚无的承诺、无足轻重的礼物,再珍贵的东西也抵不过时间的磨砺。
凃夫试图拉低帽檐完全遮住眼睛和表情,恨不得把自己完全包裹进去。
“喂,原来你也会哭鼻子啊。”
清亮的女声在凃夫耳边升起时,是苏菲,她仍穿着舞会上夺目的长裙,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手里还紧握着一封信。
“苏菲,你来……你来做什么……”
“我托克兰公子找到的理查德先生,他告知了我,你离开的地点。”
一旁的罗曼大叔笑意盎然,彷佛在向他说不用客气。
“瞧,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只见,温斯特小姐展开那张信件纸,声情并茂的低声念诵,“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昏沉,在炉边打盹,请取下这本诗集。
慢慢念诵,梦见你当年的双眼。那柔美的光芒与青幽的弄影。”
“苏菲,听我说。”
“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爱过你的欢乐而迷人的青春。”
“这是个误会。”
“唯独爱你朝圣者的心,爱你日益凋零脸上的哀戚。”
“要不我给你跪下。”
“当你句偻着,在灼热的炉栅盘,你将轻轻诉说,带着一丝伤感。”
“别念了……”
“逝去的爱,如今已步上高山,在密密星群里埋藏它的郝颜。”苏菲眼中带着期许,抬头看向他。
“这是你送给专属于我的首诗?”她停顿了片刻,眉头高高挑起,“一首情诗。”
凃夫脑子很清醒,知道纠缠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叹息道:
“相信我,真的只是误会。”
“上次那首呢,也是误会?”温斯特小姐眉头竖起,咄咄逼人。
她专门用笔记下了在哥大公布诗词的开头的那行方块字,“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所以你不许骗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凃夫刚想编段瞎话湖弄过去,抬头便见到苏菲水汪汪眼睛可怜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坦白: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凃夫赠予苏菲。”
“我就知道。”
苏菲像个得手的可耻骗子,无缝衔接的皎洁目光让凃夫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玩不过她。
“凃夫,我已经向埃德蒙教授申请了一年休学,之后我会告知父母未来一年我前往瑞恩王国留学。
这是我考虑了很久的决定。
解决了哥廷哈根的事后,我马上来找你。”
苏菲的声音很轻,但话的分量却极重,“所以,不要低着头,不管有多难,都有我来陪你走完这段路。”
“苏菲,别说胡话了。”凃夫皱起眉头。
“还不到十二点,你答应的承诺必须奏对吗?我猜大名鼎鼎的卡佩先生,绝不会欺骗我这样的小姑娘。”
温斯特小姐取出了那最后一枚生命之石,许下了她成人礼的第三个愿望。
陪他度过最艰难的岁月,便是苏菲的第三个愿望。
这绝不是什么玩笑话。
不要质疑她所下决心的分量,和大胆示爱的勇气。
现在能赶到这里,想他倾述这些话便是对这份感情的最好证明。
即便是罗曼这样的情场老手都不免为之动容。
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女孩主动向前一步,男孩呆站原地。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合在一切。
她轻轻掂起脚尖,男孩则是下意识半搂住她的腰肢,紧紧相拥,泪水从面庞划过。
低头任由嘴触碰温润的唇瓣,感受着对方炙热的爱,也彻底释放了禁锢心底牢笼的爱意,
在月光下深情吻别,
便是我能对你做的最浪漫的事。
……
“呜!呜!”
汽船在鸣笛声中开始瞟向远方,凃夫充满爱意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岸边,离开那个纤弱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美丽金发女士。
起初,岸边只有少数欢庆的声音,后来那些声音也不见了。
当那艘汽船收锚启航时,岸边的人越站越多。
以至于整座港口最后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像一座肃穆的大山,发出的无声问候,让人喘不过气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静静目送着那艘船远去。
而海面上则到处都飘满了祝愿心灯,上面无不写满“凃夫·卡佩”名字。
他从来都不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
那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灯火,在岸边波浪的席卷下光源绽放,发出最美丽动人的光彩,最终照亮了整片大海。
哥廷哈根全体市民,
为英雄远去献上祝愿。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