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这话我听了,其实也觉是有几分道理。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系下的心结又哪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得开的。又兴许有近乡情更怯的缘故罢。
太子同我可谓是相敬如宾,既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便也没那么抵触,日子一长,也渐渐习惯了有人一同用膳,一同就寝。
我查账的时候,他便在我身边处理政务,朱红的笔墨蘸在羊毫笔尖上,眉目肃然。偶或碰巧抬头,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皆是迅速转开视线,接着看自个儿手中的正事。
这些日子里我并未懈怠练武,每日午后都是要腾出少说一个时辰来的,实是顾虑着上一世那事,倘若到了最后关头当真阻不得它发生,北疆拼死我也还得亲去一趟。太子若是亦在东宫且无甚事,便会指点一些,点到为止,分寸把握的甚至有几分疏离。
诗书史籍也还是读着,书目是嫂嫂再三权衡列出来的,她苦口婆心劝我道:“等那事了结,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该学的还是要学着些,正所谓润物细无声,日后你用得上的。”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祖母之辈谆谆教诲的架势。
我展着书册,一字一字读,生搬硬凑着啃,翻上两页便困倦了。他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修长的手伸过来,将我面前的史册拿过去一些,而后手指点着,一句一句讲给我听。他微侧着头,眼帘垂着,声音低沉悦耳,书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讲的很是仔细。
我略有些失神,只顾得上盯着他侧颜看,看那纤长睫毛下的一双桃花眸。他忽的抬眼看过来,我咳了一声,低下头去。他食指在书案上扣了两下,“方才说的,都听懂了?”
我迟疑片刻,还是实诚地摇了摇头。他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又细细讲了一遍。他讲这些的时候,碰到什么前朝的事与史相似的,也会结合起来与我说道。我不动声色跟着往下问几句,他也没有丝毫瞒着的意思,可惜我不能问再多了,生怕操之过急引他起了顾虑。
太子妃的身份固然尊贵,同旁的夫人们接触起来要容易些,可也颇多限制。我一举一动自有中宫盯着,明面上许多话都问不得,亦听不得。相比之下,嫂嫂便方便多了。虽说先前的事仍惹人非议,可世子妃的名头却是稳稳落在她身上,兼之府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旁人再如何作想,也要给几分薄面。
她回想了前世里几个好说话又离权势中心近些的夫人,多番考量,拟了一份名单出来,一面结交着,一面探着消息,观着局势。
要说前朝之上同前世出入最大的一样,该是四皇子。
嫂嫂抿了一口清茶,“上一世里我同四皇子亦是没什么交集,阖宫家宴倒是见过几回,只记得他是在太子登基后三年病逝的。”
我记起那日见到的四皇子的模样,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韵,身子骨瞧着也是好的,怎会年纪轻轻便病逝了?
果然,嫂嫂声音沉了沉,“暴病而亡。来得突然,御医去了好几个也束手无策,不到一日便没了。”她的手滑过杯盏边沿,“当年我还有几分讶异,本想暗地里查一查,可我刚出手便被已是皇上的太子察觉,只能不了了之。”
我给嫂嫂续了一杯茶,问道:“前世里他都未曾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一世是怎的忽然能同太子分庭抗礼起来?”
嫂嫂意味深长瞥了我一眼,“因着上一世太子一直待在上京里,事事压他一头,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出。太子亲征这步棋走得,委实是烂的不行,压根儿不像是他的手笔。”
我咽了一口唾沫,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这话。
嫂嫂叹了一口气,“也罢,四皇子虽是有丞相那边儿做后盾,太子如今不也还是有了定远侯府,兵权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我思衬片刻,“照嫂嫂这么说,如今太子同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了?”
嫂嫂安慰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也不必太为他劳心,太子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四皇子在他手里头,翻不上天去。”
末了,她又嘱咐了一句:“安北,凡事留个心,不可全信,不可偏信,亦不可不信。”
我郑重应了一声“记下了”,她才放下心去。
自入了冬来,太子陡然忙了起来,又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明明前朝也未出什么大事。
这日里,宫女掐着时辰布上了晚膳,我同往常般等着他回宫。等来等去,只等到了他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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