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代的终点

    电梯门慢慢地打开，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紧闭大门的会议室，走廊的一侧有一扇标着“紧急通道”的门。

    走廊的两侧站了十多个年轻人，虽然着装体面但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

    龙小君清楚这些人就是韩家公子养得那些小混混，早有准备的他对眼前的阵势并不惊讶，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向前走着。

    等在走廊的小混混门都在盯着“紧急通道”那扇门，那里才是他们计划中龙小君该出现的地方。不料龙小君却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这让这些人大吃一惊。

    龙小君刚迈出电梯没几步就有一个看似头头的混混走过来挡在龙小君面前，傲慢地对龙小君说：“搜身，检查。”

    等他说完这句话，这个混混便眼前一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躺到地上了。

    与沈意他们不同，这帮混混没做好真动手的准备，只是想着仗势欺人吓唬龙小君等人，所以当沈意突然从龙小君身后打出那一拳时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沈意等人铁拳近身他们才有所反抗。可反抗是徒劳的，他们没想到龙小君身边这几个人是如此硬气，还来不及反应自己便被打倒在地。

    龙小君跟在开路的沈意、王杰、小米、根生后面，从容地迈过一个个倒在脚前的混混，而他身旁的学腾则抱着文件略显慌张。

    出其不意的袭击让人少的龙小君一方占了优势，很快最后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混混被当做肉盾扔到了紧闭的会议室的门上。

    会议室的门顺势就被砸开了，那一瞬间，龙小君瞧见会议室里面的三个人，眼睛里满是惊恐。

    这三个人是谁？HRO集团亚洲区代表韩啸天，创达实业集团董事长韩闯，还有韩闯的儿子韩佑天。

    龙小君带着新鲜感走进韩家的会议室，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同时他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会议室很简洁，一张长长的椭圆形的会议桌在中间，桌子上摆着一个内部通用的电话。四个盆栽放在会议室的四个角上，三面墙一面落地窗，站在窗前，固山最繁华的地段尽收眼底。

    韩闯坐在远端，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很快冷静了下来，从表面上看丝毫不受打斗的影响。而坐在韩闯一侧的韩啸天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因此显得茫然无措。站在韩闯身旁的韩佑天则是吹胡子瞪眼睛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当然，这不过是他装腔作势的假把式罢了。

    就在龙小君打量会议室的同时韩闯也在盯着他。只见韩闯慢慢靠在椅子背上，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然后冷冷地质问龙小君：“怎么？上我这儿练全武行来啦？”

    龙小君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和韩闯隔着会议桌形成对峙之势。沈意等人站在龙小君的左右，而在龙小君的后面则是敞开的会议室门和一走廊躺在地上**的混混。

    龙小君看着韩闯平静地回应说：“您多虑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像您这辈分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哪敢造次？只不过，刚刚在走廊里发现了几只不应该有的蟑螂，顺手替您消灭了。”

    “哦？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喽？”韩闯提高嗓门问到。

    龙小君冷笑一声：“呵，不用。”

    韩闯懒得跟龙小君多费口舌，递了个眼神给他儿子。

    韩佑天俯身从桌子下掏出一份合约，用力一甩，文件顺着桌子滑到龙小君面前。

    韩佑天冲着龙小君大骂道：“快签！签完滚蛋！”

    龙小君不慌不忙的拿起文件，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拍，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朝韩闯一摊手说：“叔，您这是要让大侄子睡大马路的节奏啊。我偌大的一个集团您一分钱不出就想让我转给您啊？别的不说，就我厂子里那点机器拆吧拆吧当废铁卖还能卖个千八百万呢。”

    韩闯撇着嘴揉了揉眉毛，接着慢悠悠地说：“小君啊，叔是一步步看你走到今天的。老实说我也替你挺可惜的，但咱们得弄清现实。”

    “什么是现实？”龙小君反问到。

    “现实就是你的少和集团是个大累赘。你以为你让人做些假账就能唬得了我？一共才欠几百万？谁信啊？老子早就给你算好啦，公的私的算一起你少和集团负债将近三个亿！而且每过一天你就多欠一天的钱。你把少和集团转给我就相当于我替你收了这个包袱，债我都替你还了，你还跟我讲什么价钱啊？”

    韩闯顿了一下后又说：“你要是实在心理不平衡，叔好人做到底，给你个二三十万去做点小买卖，要不然你来我这给我当个部门经理什么的也行。”

    听到这里龙小君忍不住低声发笑“呵……叔啊，咱是来和您谈买卖的，您就别逗我玩了。”

    说完龙小君给学腾使了个眼色，学腾将怀里的一份合同抽出，同样用力一甩，合同顺着桌子滑到韩闯的面前。

    韩闯没有立马拿起来看，而是怒目圆睁死盯着龙小君看了一会儿。只见龙小君气定神闲，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慌乱与紧张。

    韩闯隐约发现龙小君此行的目的已经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韩闯眉头紧锁，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眼神，慢慢拿起那份合同，仔细看了每一行字。

    看完之后韩闯面无表情地一边将合同递给了身边的韩佑天，一边呵斥龙小君说：“你是在胡闹！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龙小君没搭话，只是微微一笑。

    韩佑天接过文件看了之后，抖落着手里的合同奚落龙小君道：“姓龙的，你做梦呢吧？你这是什么玩意？要和我们创达实业合并？还要拿38%的股份？你找块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还知道你自己是谁吗？刚才我爸说的话你没听见啊？你们少和集团就是个烧钱的累赘！我们出钱替你还债，你凭啥还跟我们要股权啊？怎么？穷得连脸都不要啦？”

    龙小君淡定地回应道：“原本我是想要50%的股权的，因为我们少和集团之前的资产与你们创达实业差不多，合并之后理应拿这么多。可后来我听说创达实业并不是韩家百分百的控股，有12%属于第三方，为了方便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达成协议，所以我就自降身价，只拿38%的股份。”

    听完龙小君的话，韩家父子慌神了，要知道另外七大家族掌握创达实业12%股份这件事连七大家族自己都讳莫如深闭口不提，可现在龙小君却知道了。

    而且龙小君拟定的合同书里有一条非常奇怪的条款：股东有权在不通知其他股东的前提下自由转让自己掌握的股份。

    为什么特意加这样一则条款？肯定是为私下里股份转让做准备。那谁转给谁？如果两家公司合并韩家是不可能稀释自己手里的财产。联想到“12%股份”这个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被龙小君知晓，韩闯第一时间猜到龙小君和七大家族又走到一起了，并且比以前还要紧密。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双方都在暗暗较劲，盘算对方会出什么牌，而自己又要怎么应对。

    韩闯虽然被将了一军，可毕竟是老江湖，沉默片刻之后他很快想到了对策，那就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韩啸天。

    韩闯心想既然你想捣乱，索性我不跟你玩了，让韩啸天这一计划之外的人出场，看你龙小君还能有什么办法。

    接着韩闯扭头看了一眼韩啸天，指了指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HRO集团亚洲区的全权代表，韩啸天先生。”

    龙小君家装很诧异的看着韩啸天，问道：“HRO集团什么时候多了个全权代表了？”

    韩闯刚想说话，却被他得意忘形的韩佑天抢先一步。韩佑天大笑道：“哈哈，没想到吧龙小君？HRO集团现在要与我们合作了，你们偷偷摸摸谈了那么长时间全给老子做铺垫了，跟我们斗？你还嫩着呢！”

    龙小君瞅了瞅韩啸天，这个本想置身事外的家伙，此刻不得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韩啸天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韩闯主动提到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给龙小君制造压力。只见韩啸天挺直身子收起刚刚的慌张，慢悠悠地说道：“我呢，此行的目的就是代表HRO集团和创达实业签约的，双方之前已经达成初步协议，毕竟现阶段在固山地区很难再找到像创达实业这么有实力的企业了。但我希望这位龙先生不要误会，我们两方谈判的时候并没有考虑你们的因素，也就是说无论你们之间谈判的结果如何，HRO集团与创达实业的合作都会继续下去。”

    韩啸天下马威般的一席话让韩家父子长了气势，瞬间变得神气活现的。

    韩啸天的话龙小君听得很明白，韩家和HRO集团的合作势在必行，即使自己和韩家闹个不欢而散，也不会影响韩家最后独霸固山的结果。

    但龙小君不是目中无人的韩闯，为了这次会面他已经做了充足准备。

    所以当韩啸天说完上述那些话之后龙小君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看神沈意和根生问道：“还用在介绍介绍你俩吗？”

    沈意十分干脆地回应道：“我不喜欢脱了裤子放屁。”

    紧接着沈意从学腾怀里抽出一个纸袋，走到韩啸天身边把纸袋往韩啸天面前一摔，冷冷地对韩啸天说：“你考虑别人之前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待沈意退回到龙小君身边后，韩啸天疑惑地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文件看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韩啸天冷汗立马冒出来了。因为这些文件就是沈意和根生从法国和美国收集的那些证据，除了韩啸天和韩家的幕后交易，还有有关韩啸天法国情人的种种资料。

    这些资料虽然不是很详细，但足够把韩啸天吓得目瞪口呆。等看完之后，韩啸天先是一动不动瘫坐在椅子上，继而猛地站起来冲龙小君等人歇斯底里地喊：“污蔑！这都是污蔑！”

    对于韩啸天的反应，韩闯父子始料未及，虽他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得出是被龙小君抓住把柄了。这两父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做贼心虚的他们生怕自己和韩啸天交易的事也被龙小君知道。如果连这件事龙小君都摸清了，那难保他们做的其它事不被发现。

    情绪激动的韩啸天是龙小君等人喜闻乐见的，老实说他们没想到韩啸天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也没想到会如此没有城府，现在连普通人都能看出他心理防线崩溃了。

    沈意满不在乎地对韩啸天说：“是不是污蔑查查不就知道了，这些东西如果传出去自然会有人验证它的真伪。”

    韩啸天一听这个，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脾气。

    韩啸天一屁股在到椅子上，神情失落、眼神游离，一副公鸡斗败了的样子。

    沈意见他失魂落魄，就继续对他说：“韩先生，我们给你看这些并不是想要挟你，只是希望你能很公正地作出应有的判断，不要偏颇任何一方，可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是HRO亚洲区代表，一言一行都影响着HRO集团的利益。”

    韩啸天无力地扭头看了一眼韩闯，没有得到回应，便无奈的点点头。

    其实这一刻的韩闯比韩啸天好不了多少，从龙小君进来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局势已经被逆转了。韩闯设想的情节不但没有发生自己反而还被逼到悬崖边上。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同时也对自己身旁一筹莫展的韩佑天感到失望。相比之下自己的儿子和龙小君差距实在太大了，不仅是在能力上，在交际上、性格上都很难相比较。

    韩闯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合十挡在面前，因为他不希望龙小君看到自己一筹莫展的样子。韩闯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一种接一种的方案在他脑子里显现出来，但很快都被他自己否定了。看来吞并少和集团的想法已经不现实了，他只能抓紧想办法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思索许久过后，韩闯忽然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对龙小君说：“龙小君，我知道你今天坐到我面前是有底气的，也知道你的底气从何而来。我很后悔，很后悔给了你很多不应该给的时间。你充分利用了这些时间，可能你觉得这是我的愚蠢，但在我看来这是我释放出来的善意。也许你会认为我是你的敌人，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们争斗了这么多年。但你别忘了，这次的事是谁向你开得第一枪？你帮了他们那么久，他们转头对付你可是毫无顾忌。他们背地里支持你和我作对，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挑明态度支持你？或者因为你和我们激化矛盾？你以为过了今天他们会依旧支持你？不会的！因为没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支持你的事要是传出去那些人就会成为固山的笑柄。他们是商人，你、我都是商人。商人和政客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今天，这合同我如果不签，对我们创达实业没有丝毫影响。而你们呢？依旧只是烂肉一块，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到最后死得最惨还是你们。”

    韩闯喘着粗气靠在椅子上，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使了一招离间计想把龙小君和七大家族剥离开来，还有一些话他准备等龙小君有所反应后再继续说。韩闯挖了一个坑，他在赌龙小君会像之前那样跳进坑里。只要龙小君进了这个坑，他韩家就能确保无忧。

    不过韩闯不知道，龙小君变了，不再是那个被光芒冲昏头脑的龙小君。韩闯准备的那些话，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龙小君听完韩闯的话，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傻笑着，他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感受什么，然后缓缓地说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妈问我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我说……当然有，我不能让一个跟了我六年的女人，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妈说，好，过了年找人算个好日子抓紧结婚。再给她生个孙子，她正好在家带孩子。多么单纯的一个想法啊，也许……如果不是我太贪心的话，现在正忙着结婚呢。我身后这帮朋友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也会截然不同。会很忙碌，因为我曾答应过我女朋友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会一起选婚纱、选戒指、选度蜜月的地方。如果故事按照这个剧情继续下去，我会是最幸福的男人。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龙小君抬起头看着韩闯：“韩叔，叫你一声叔并不是因为怕或者套近乎，而是因为您的年龄摆着这儿，我必须得尊敬您。既然您是长辈，您就应该懂得做过的事要承担，无论结果怎样都要去面对。我的生活是因为我的贪婪才变得残破不堪，所以我得毫无怨言的承担一切。别以为会有什么退路，因为生活只能向前不能后退。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争论谁对谁错，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你把眼前的那份合同签了。你签了，以后的日子会有很多烦恼；你不签，日子会更难过。不要妄想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你的罪终究要靠你自己救赎，就像我一样。”

    龙小君说完便掏出手机，打开里面存储的一段视频，然后拿起手机让韩闯看，虽然距离远韩闯看不清，但声音韩闯却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好，我叫张海岩……”

    这段视频就是张海岩送给龙小君的大礼，视频里张海岩不但讲述自己被韩家利用窃取少和集团商业机密的经过，还展示了大量他自己掌握的证据。

    视频的最后张海岩讲道：“录这段视频源于良心发现，没受任何人的驱使。我自作孽不可活，不求谁能原谅我，只图个自己安心。为了这份安心，不论是证人还是罪人，我都愿意去做。如果有需要，我会把这段视频公布于众，即便是遗臭万年，我也在所不惜。”

    等视频放完，韩闯将龙小君的那份合同工整地摆放在面前，又是双手合十将胳膊支在桌子上，挡着半张脸，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份合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在韩闯心中油然而生，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放大。韩闯从未想过时间居然可以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好像被分割成无数段，每一段都让他备受煎熬。

    韩闯静静的看着合同，龙小君静静的看着他。世界突然陷入奇怪的安静之中，但这份安静让人窒息，让人焦虑，让人躁动不安。

    第一个承受不住的是韩佑天，他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前台，咆哮道：“把保安都给我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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