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会儿结婚比现在早,你在周围难得找到一个二十几岁还没处对象的。
所以说,别管家里什么成分,做爸妈的又是什么文化水平,在催婚这件事上,都是一样一样的。要乔建国说,爱人心里着急没错,小越不配合也能理解。
“……老乔你听没听我说?你也帮我分析分析,咱儿子到底是咋想的?他现在一心扑在做项目上,不考虑终身大事,可这要是不提上日程,等他想考虑的时候上哪儿找合适的对象?”
乔建国削完最后一刀,将苹果递到齐惠桐手里,让她啃着,自个儿放下刀子擦了擦手,然后才说:“以乔越的个性,你这么搞一定不成。不然你平常多多关照郁夏同学,一来二去关系拉近了,冬至请她来咱家吃饺子。一来师出有名,二来同桌吃饭要聊几句也容易,比你贸然将人喊去办公室强得多。你看现在也十月份了,到冬至也就还有两个多月,这点时间你等不住?”
乔惠桐啃着苹果,听到这儿一下来劲儿了:“老乔有你的!这法子我看行!正好人家千里迢迢北上读书,在京市无亲无戚,一个人过节多孤单!”
看她乐呵起来,乔建国暗自松了口气,自家爱人对这事如此上心,他猜想那女同学可能是很优秀,要是两个年轻人互相都有感觉那当然好,做长辈的乐见其成。就算不来电,请学生来家吃饭也不过分。
这天以后,乔惠桐真是扳起手指头数着过日子,她恐怕没想到,不用等冬至两个年轻人就已经见上面了。
就是那个周末,乔越可以休息半天,他又事先说好不回家,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去转转,这一转就转到新华书店。
他想着随便看看,就沿着书架走了一圈,快走到头听到有人在说话,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不过分清脆,也不显得低沉,就是感觉婉转雅致悦耳动听。
乔越原先没放在心上,他目光在书架上逡巡,那声音就不停往他耳朵里钻。
还不止,那一句句再正直不过的对话就像羽毛小刷子挠过来,乔越背身站在书架后头,他经历了一系列艰难的抗争,最终冲动战胜了一切。乔越看也没看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跟着就往声音传来的柜台走,甫一绕过书架,他就看到声音的主人站在距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
白衬衫,薄外套,搭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下是双蓝色的胶底布鞋……她用皮筋扎了个低马尾,乌黑长发柔顺的淌在背后。
乔越眼神不自觉往她身上飘,偏偏面上一派正直,看起来既沉稳又镇定,就是耳朵尖有点泛红。等他走到柜台前,就听到最后一句:“那就麻烦店长留意一下,过两周我再来。”说完人转身走出书店,乔越只注意到她侧脸非常精致,好看极了,皮肤虽然不是欺霜赛雪的白,映着深秋暖阳也跟剥壳的鸡蛋差不多。
他以前真没特别注意过哪个异性,今儿这么一开窍,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心里都烧起来,一轮公式定理背下来也没给它浇灭。
动心是一秒钟的事,乔越出来转了一圈,就栽了个彻彻底底。他将手里的书放在柜台上,状似不经意问说:“刚才那女同志订了什么书?”
店长回说英语词典,乔越挑眉:“店里不是有货?”
“我拿给她看了,她说不好使,想订一本词汇量更大的。好像说是买回去对照着看外国文献,要包括专业词汇才行。”
乔越本来就是随便问问,说到这儿他又多了句嘴:“哪个专业?”
“说是医疗卫生。”
乔越:“……”
医疗卫生?
那还真是缘分啊。
乔越想起来,他妈也在重学英语,听说是京医大图书馆弄来一批外国著作,是全英文版。齐惠桐女士干劲十足的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啥进展,仿佛已经放弃了,她好像还弄了本医学专业英语词典来看,那词典现在就放在家里的书架上积灰。
乔越想着今天就算了,下周再回去一趟。
他还在走神,就听见书店店长说:“红宝书一本,八毛,同志你买不买的?”
乔越低头看着柜台上那本红彤彤的领导人语录,他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面不改色从钱夹里取出一块钱来。
等他付过钱从书店出来,也没了再转转的心思,跟着就搭车回去研究所。一起做项目的看他这么早回来还诧异,再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崭新崭新的红宝书。
“小乔同志你大老远出去买这个?”
“咱不是对领导人语录有看法,领导人说的话当然都是金玉良言,可就是这个,上头年年给发,从语录到生平到选集,所里谁不是人手一套?”
乔越原先准备绕过同事,听到这话就停下来,还扭过头去盯着人家看了半天,看得人头皮发麻,生怕这小子一个抽风又立个新项来逼死大家。
就有人咽了咽唾沫:“多翻翻领导人语录挺好,回头我也再买一本去,强化记忆!”
“说得好!乔越同志不仅专业能力强,这觉悟也比大伙儿高!”
“不是说今晚煮火锅吃?走走走,咱买点菜去!”
“乔越你吃了没?要不要一块儿?我多买点!”
看他们恨不得跪下来说祖宗我错了,乔越竟然心情颇好,他勾了勾嘴角:“你们去吧,我不用。”
这一个下午,乔越脑子里都是书店那抹倩影。
是的没错,被他惦记的正是京医大的郁夏同学。
所谓缘分天定,哪怕周四那天阴差阳错没见上,乔越到底还是逃不脱。为儿子瞎操心的齐惠桐教授还不知道有这一出,她要是知道,真得大笑出来。
前人告诉你要听妈妈的话,现在知道了吧。还说你妈我瞎胡闹,你就不胡闹?兜兜转转的这不还是回到原点了,到头来看上的不还是郁夏?
这段笑料暂时还没别人知道,甚至说乔越都没想到他在书店遇见的就是他妈费尽心思想撮合的对象。
他回来之后照了照镜子,拨了拨有段时间没剪的中分头,好像有点长了。乔越盘算着赶明去理个发,下周末回去一趟,把他妈放在书房里积灰的英语词典拿出来。
打死他恐怕也想不到,到第二个周末那本词典已经不翼而飞了,乔越仔细找了一遍也没见着,回头听他爸说,那个让他妈拿到学校里去了。
后来他再去新华书店,就听店长说,那个女学生前两天来过,他告诉对方没找到符合她要求的大词典,对方回说那就不用了。
乔越皱眉:“她之后来过没有?”
店长一听这话,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他:“同志你问这个干啥?”
……
比起乔越连连吃瘪,郁夏的生活就阳光多了。她先前去打听英语词典就是想对照着翻翻图书馆里的外国文献。郁夏日常英语能力很过关,涉及到专业,难免会有一些艰涩的词汇,有些词在普通的英语词典里都翻不到,为此郁夏还愁了两天。
本来想耐心等等书店那边,结果偶然同齐教授提起这事,对方就说她家里有医学专业英语词典,还大方的借了出来。
词典作为工具书,经常都要使用,借过来一两天还不了,哪怕她抓紧点对照文献将艰涩的词汇誊抄备注,也要用点功夫。郁夏原先不好意思拿,还推辞来着,齐教授反过来劝:“我那个英语水平拿着也是浪费,本来就是放那儿积灰,你用得上只管拿去,善待它就行。”
“那就多谢您。”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你课余时间还能阅读那么多书籍文献,并且自学专业英语,作为老师我很欣慰。咱国家正缺人才,就需要这样刻苦努力的学生。”
郁夏还同齐教授探讨了两个问题,这才拿着词典回去宿舍。
解决了困扰自己一段时间的难题,她心里非常高兴,又盘算着书不能白拿,不如回头将自己翻译的文献给教授誊抄一份。
在适应了大学生活的节奏之后,郁夏在完成课业之余,还给自己做了许多规划,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方方面面的医学知识。女同志学医真的蛮辛苦,很多时候班里的男生都喊累说受不了,她好像无知无觉。
除了饥渴的学习,每到周四以及周日郁夏雷打不动去撸猫,又因为在生活上接受了学长们许多帮助,偶尔也拼一起在食堂吃顿好的。
郁夏用自己的步调在拥抱她的大学,她看起来尚有余力,日子过得不疾不徐,却比急匆匆赶路吃饭上课打仗似的同学们高效得多。别人啃书的时候,她完成了预习、复习、自我学习;别人在发展友谊以及处对象的时候,她在陪教授们做课余探讨,听舍管阿姨闲唠嗑。
到十月中旬,眼瞧着有降温的苗头,楼下管生活的阿姨就偷偷塞过来一张票:“早先你不是说想买件羽绒服过冬?阿姨去看了,百货商厦里已经上了新货,有好几种,样子怪挺好看的。”
郁夏看了看塞到自己手里的票:“您不也得添衣裳,这个给我干啥?”
“我这么多个冬都过了,还能缺袄子穿?你才来头一年,不知道京市冬天多冷,你带那几样保准顶不住。”王阿姨比郁夏自己还操心,才刚有转冷的苗头,她已经在想数九寒冬咋过了,本地学生不用急,南边来的不做好准备一夜降温就要冻成冰坨子!
“闺女你听我的,拿这个去买件羽绒服,你趁早去。京市穷人多,有钱的也不少,等冷起来说不准要卖断货。”
高奎明白这个道理,嘴上还是回了一句:“那鱼不也是咱家辛辛苦苦打的,到妈嘴里还分出高低贵贱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挨了个土豆:“说了别跟你兄弟学!猛子整天吊儿郎当的就够我操心,你也这样?”
“这不是开玩笑说,妈你别气。”
陈素芳刮他一眼,摆手让他忙去,看老大拿上网子出去了才扭头问高红红说:“看到你二哥没?又上哪儿野去了?”
刚念叨完就听到里屋有动静,穿着白背心顶着鸡窝头的高猛没精没神的走了出来,他拖了个凳子到陈素芳身边坐下,支着头看她洗土豆,嘴里抱怨说:“不是你说让我老实搁家里待着别出去鬼混,我今儿个还没出去,咋的又摊上事儿了?”
倒是没想到他人在家:“你人在家咋没点动静?”
“这不是在睡觉吗。”
还别说,平常高猛总和他那几个朋友四处晃荡,难得有一天老实呆在家里,陈素芳这当妈的都挺不习惯。她手上动作不停,一会儿瞅儿子一眼,瞅得高猛眉心都拧起来了:“妈你有话就说。”
既然高猛主动提出来了,陈素芳就丢下土豆,在围腰上擦了擦手,转身面朝高猛坐。她先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不烫啊。”
“我又没病当然不烫了。”
“你没病咋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该咋说?
哪怕早就想通了,眼看着通知书下来,郁夏就要北上学习,他这心里不还是有点难受吗?这两天干啥都不得力,狐朋狗友来约他都不想出门。怎么说都是头一回喜欢上,还不许人伤感两天?
可这种话他又没脸挑明说,就顺手从旁边桌上摸了个黄桃,搁衣服上擦了擦,顺嘴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