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朔风绕指我先笑01

长说圣香是这样对他说的。天下虽大，人世再广，除了圣香、谁肯救你？除了圣香、又有谁能救你？”她轻声问，“你想死吗？”

    玉崔嵬的声音越发柔情万种，“我宁可死在猪圈，也不愿死在相府。”

    “是吗？”闻人暖微笑，“我不认为你是个真该死的人。”

    她微笑着坚持的时候，让人难以反驳也没有火气，玉崔嵬的语调变得更轻：“救玉崔嵬，便是与举世为敌……”

    闻人暖凝视着玉崔嵬，缓缓的应了一声：“嗯。”

    救玉崔嵬、便是与举世为敌。

    屈指良以侠义之名追杀玉崔嵬，十一门派不杀玉崔嵬难保声望名誉，玉崔嵬早年仇家遍地——要救玉崔嵬，断然是与举世为敌，非但孤立无援，而且四面楚歌。

    而圣香笑嘻嘻的对着闻人暖说：“你放心，我救他。”

    六字之重，重逾泰山。

    赵普这日回家，府里突然多了两位客人，一位听说病了，另一位却是个小姑娘。他听了圣香一番他下江湖如何奋不顾身英雄救美，而现在美人带了价值千金的礼物来答谢的故事之后，老眉深皱严辞斥责了他一顿。“早早查清这小姑娘究竟是哪家小姐，派人把她送回家去，小小年纪岂能和你一般胡闹！”赵普说。圣香暂没有回答什么，赵普又说：“皇上明儿在北固子门观景，说赐你灵芝宝露汤，你明儿也去罢。”

    圣香眼眸带笑，看着赵普颇含深忧的皱纹，“我明天去陪皇上喝茶吃饭，老爹你发什么愁？”言罢整整衣袖，做出一份端正雍容的模样。

    赵普闻言没有半分笑意，呆呆的看着圣香，“皇上也许……”

    “也许什么？”圣香眨眨眼睛。

    想说的话突然滞住，赵普看着笑得灿烂无暇的圣香，肚子里种种疑惑担忧竟一句说不出口，缓了一缓，“你……你自己明白就好。”

    圣香拍了拍赵普的肩，脸颊靠在他肩上，像孩子那样抱抱赵普，“我明白，爹，别怕。”

    别怕？赵普长长的叹了口气，推开孩子那样粘在他身上的圣香，拍拍他的头转身离去。

    他怎能不怕……皇上这个时候突然找圣香去“观景”，虽说圣香从来得太宗宠爱，但一旦圣香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先皇子、而皇上是杀父仇人，不管曾经多么宠爱，太宗都容不下这个孩子……

    他怎能不怕？这孩子从来不幸，从小大到无论笑得多么开心，和别人玩得多么高兴，他都曾见过他眼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色……

    他一直不知道圣香在想什么，但至少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开心，或许是一点也不。

    李陵宴现在正坐在刘婈和姜臣明的新婚洞房里，小心翼翼的喝酒。他的左边是气质高华的刘婈，右边是白面微须的姜臣明，对面坐的却是被姜臣明俘虏的李夫人。李夫人垂首念经，似乎对身周一切不闻不问，一桌四人，却只有三人在说话。

    “如此说，屈指良本是大宋太祖皇帝麾下的一柄利器……”李陵宴的声音说得越慢越感觉到一股稚气，但那说话的内容却没有丝毫稚气，只有一股好整似暇的和气。“也就是说——杀我爹李成楼的主谋，不是赵普，而是先皇赵匡胤。”举杯浅呷了一口，他慢慢的说：“难怪毕秋寒要死，圣香竟敢嫁祸赵普，真是出乎意料……”

    姜臣明年约五旬，长得文质彬彬一副师爷模样，那年纪做刘婈的亲爹都不算小，却望着身边的美娇娘没有丝毫惭愧之色。“所以婈儿将李公子请来，姜某十分惊喜。李公子手握人才奇士，乐山宝藏，又聪明机智绝无妇人之仁，你我携手，何惧大宋江山不倒？”他轻描淡写的说笑，“哈哈哈……姜某说笑了，倒是李公子尊父确为屈指良受太祖命暗杀，李公子不可被圣香那胡搅蛮缠的小人唬弄了去，他费尽心机只想掩饰大宋宫廷丑事，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不防。”

    李陵宴沉吟了一阵，指甲轻轻敲了敲酒盏，突然转了话题，“其实我有一事不解，屈指良武功高强，江湖几乎难有敌手，他为何甘为太祖杀手，又为何——”他微笑，“为何屈居你姜臣明之下？”此话问出，李陵宴身价自高，隐然有压住主人的架势。

    姜臣明却大笑，仿佛不以为忤，“李公子是朋友，姜某也就不隐瞒，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屈指良虽是李公子你杀父凶手，但他对你我大计大有裨益，此人姜某最后定会交由李公子处置，但在大事未成之前，可否请李公子手下留情、暂且放他一马？”他存心笼络李陵宴，竟是将“用人不疑”四字发作得淋漓尽致。

    李陵宴好奇的挑了挑他眼角的几根睫毛，“他的弱点是？”

    姜臣明哈哈大笑，“屈指良英雄一世，从不沾女色，那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这名重要人物本被太祖囚于太原奉圣寺内，姜某从太原路过偶然借住奉圣寺，便顺手把他擒了回来。屈指良只当太祖已死，和这人双宿双栖也有十年，未曾防备，便落入了姜某彀中。”他仰首喝一杯酒，“屈指良号称侠义，却是个深情种子，为了此人杀人放火无可不为，让姜某也很佩服。”

    李陵宴低低的“啊”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没有接话。

    姜臣明倒有些奇怪，“李公子？”

    “啊——”李陵宴回过神来，“那人是谁？陵宴好奇得很，可否一见？”

    姜臣明道：“说起此人，他倒是大大的有名，说出来李公子你说不定都知道。”

    此言一出，刘婈和李陵宴都很好奇，两人面面相觑，“谁？”

    “二十八九年前，江湖上有位和屈指良一般大有盛名的盗贼——”姜臣明含笑道：“信物为‘盘龙玠’和‘鬼眼石’。”

    “‘坏事不出门、善事行千里’莲渚千里？”李陵宴讶然，“听说此人行踪诡秘，数十年来只闻其名号从未见其人，江湖传说还曾认定世上并无此人，判定这‘莲渚千里’四字也是旁人杜撰，从未有‘莲渚’之姓，原来真有此人？”

    姜臣明点头，“莲渚千里当年名噪一时，神出鬼没，盗走财宝无数，名声不下于屈指良啊。屈指良如此听话，只怕也是怕他和大盗为伍，坏了他大侠的名声。”

    “呵呵，怎知不是他怕坏了莲渚千里的名声？”李陵宴微笑，“不想世上竟有这等奇事，这两人陵宴都佩服得很。”他听姜臣明不说带他去看莲渚千里，他也就不提。

    “屈指良杀玉崔嵬绝不会失手，玉崔嵬坏了婈儿好事，此人不死，你我的脸上都挂不住。不过李公子你果然了得，一封书信把圣香牵涉其中，辅以十一门派之力，借屈指良之手杀玉崔嵬赵圣香二人，果然是一石二鸟，杀人于无形啊。”姜臣明哈哈大笑，和李陵宴言笑极欢。

    李陵宴眨眼微笑，“过奖、过奖。”

    刘婈一边很柔顺的听着，此时嫣然一笑，“我给你们倒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