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下。
山洪突出,淹没了北汉军队,几位重要人物突地在大水里失去了踪影,这下北汉军在接下来三天之内散去了十之五六,姜臣明闻讯急急赶来坐镇大局,收拾残兵,凭借屈指良之力,在第四天横扫青竹红墙。北汉军付出了三百来条人命的代价,祭血会的总坛却燃起了熊熊大火,四裂月战死两人,李侍御下落不明,屈指良却俘获了李陵宴的母亲李夫人。虽说似乎扫荡了祭血会的实力,但姜臣明自己心里清楚,李陵宴的实力他没有得到一半,李侍御和其余怀月悲月两裂月逃了,这几个人手下的重要角色如杏杏之流也逃了,他没能控制祭血会,除了抓到李夫人,他在青竹红墙的烈火中付出了三百多人命,一无所获。
他本打算悄悄逼降祭血会,收为己用以大明山为基地,掉头逃避大宋在北汉旧地的打击,重整旗鼓,然后以上玄为旗号揭竿。被迫攻山使他计划全盘错乱,此事随着逃离的众人传扬出去,大宋朝有什么反应尚不知晓,但碧落宫得知屈指良人在大明山,近日精锐潜下,似乎暗藏屈指良左右。这让他不敢再轻易使用手里这一枚重棋,若是当真让碧落宫约战或者伏击成功,他便失去了一份绝无仅有的强大助力,在上玄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越发珍惜屈指良。于是姜臣明决定七日之内离开大明山,由明转暗,把蛇尾巴盘了起来,潜伏避敌。
姜臣明一路由明转暗,宛郁月旦手下的碧落宫却声势越来越显赫。首先他手下暗兵似乎无处不在,屈指良行踪所至,他似乎了如指掌;其次他并不单单只是关心屈指良,听说李夫人给屈指良带走了,李侍御和悲月却落入宛郁月旦手里。江湖这几日虽然面上平静,但谁都知道,李陵宴如果不死,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但关键时候,李陵宴在哪里呢?
随水而去的四个人都还活着吗?
大多数人都希望李陵宴这恶魔就此死了算了,关于这伙扫荡祭血会的奇兵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剿灭祭血会,大家好奇得很。究竟有哪些人纠缠其中江湖上并不清楚,只知道泰山北斗“楚神铁马屈指良”在大明山出现过,不免许多功劳都记在屈指良头上,大家歌功颂德说屈大侠果然便是拯救江湖于水火之中的屈大侠,娃哈哈哈哈……
江湖上只有极少数人在想:他们还活着吗?
容隐是最早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毕竟北汉残军暗中南下,在大明山鹬蚌相争他是默许的。当大明山火起姜臣明潜伏他就知道自己决断无误,北汉军果然和祭血会两败俱伤,祭血会主力被冲散,姜臣明揭竿未成已经事情败露,又复惹祸上身。但圣香和上玄和李陵宴一起失踪,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没说后悔。
只是有整整两天没有说话。
宛郁月旦莫约便是第二个收到消息的,看过了之后他微微一笑,碧落宫座下第一人碧涟漪拱手问他是否不信?宛郁月旦支颔说:“如果我也掉下水,你信我会死吗?”于是碧涟漪大笑,宛郁月旦含笑。
在这神秘花园留住了五六天,李陵宴的内伤已经大好,其余三个人早已神完气足把这里溜达了个遍,此地似乎是环山之中的一小块盆地,盆地即是山庄,虽然楼阁林立花园处处十分华丽,但并没有路途出去。也就是说,除了翻越这些几百上千丈的悬崖峭壁,留在这里的人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这里叫“莫去山庄”。在建造这座府邸的时候,堵死了所有能出去的路,甚至把本来平缓的山坡硬生生凿成绝壁,把某些山间小道用巨石垒起,再往缝隙里添土种树,数十年下来,那些树和藤蔓早已长满石壁,完全不可能推倒。
此地必然有古怪,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不去,从原来的隧道回去似乎不难,但当他们想要从十丈洞口丢绳索爬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头死掉的鳄鱼尸体泡在水里发胀,堵死了那个隧道,洞口狭小,推也推不动数百斤上千斤的怪物,要想出去,至少等个十天半个月等它腐烂被虫子给吃了。一想到要从那么恶心的地方出去,圣香叫苦连天说宁愿在这里住一辈子。
那位青衣少女自称姓刘,单名婈,这块府邸是她爹生前盖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又说二十年来误入此地的人多达十四位,多数都是砍柴的苗民,其中八位老死于此,两位病故,还有四位还在这里生活,从来没有人出去过。
刘姓女子身边还有两位敬她如神明的老头老太,一位叫蒲世东,一位叫苏青娥。这两位可就没有刘婈大方素雅,对圣香一行隐隐约约充满敌意。
这一日已是留住的第七天,风和日丽,流动在莫去山庄的风中带着股说不出的花香,园子里的几种鲜花一起开了。
园中传来婢女琵琶之声,时日也已渐渐入秋,虽然在南方,早晚感到寒意,琵琶声远远传来,犹如临水传波,十分动听。
“不知道是谁在弹琵琶?”圣香在花园里捉了一只蜗牛,正拿去给玉崔嵬献宝,半途听到了琵琶声,满脸的赞叹之色。
玉崔嵬一身朴素白袍,那一身浴袍已损毁不能再穿,穿着正经衣服扎起发冠的玉崔嵬看起来却很正气,一点不露妩媚之色,此时不认识他的人看了他定然觉得这位公子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却不失成熟可靠,潇洒秀逸。闻言玉崔嵬笑了,“亡国之音。”
圣香把蜗牛丢在桌上,和玉崔嵬一同听了一会儿琵琶,突然说:“喂,大玉,有件事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他没说什么事,玉崔嵬却含笑缓缓移过目光看着他,“哦?”
圣香叹了口气,“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
玉崔嵬又笑了,柔声说:“你不爱我看我就不看。”他转过目光,静了一会儿,突然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对刘婈,不得不防。”
圣香从没听他正经说过一句话,他正经起来语调很低沉,词句却很简短,入耳让人浑身一凛。听了玉崔嵬这七个字,圣香笑笑,手里的扇子小小的“嚓”打开了一点,再合上,“这里有成百上千人,没有一片菜地,二十多年还是三十多年没出去过怎么吃饭?绝对是骗人的。”望着他捉来的蜗牛,圣香缓缓吁了口气,喃喃的说:“我在怀疑一件事……大玉,这是‘子夜歌’……”
玉崔嵬微微一笑,“你也听出来了?子夜歌。”远处的琵琶依然弹奏着子夜歌的曲调,只听玉崔嵬含笑说:“子夜歌是李煜四年前写的,如果这地方真的与世隔绝,怎么可能会弹?此地不仅和外面有联系,而且联系密切,连流行的诗词歌赋都很熟悉。”
圣香眨了眨眼睛,望着蜗牛慢慢的说:“这个我不怀疑,刘婈必定有问题,我只是想,她姓刘……她也姓刘……”
玉崔嵬突然一震,“你说——”
圣香截口喝道:“打住!”
玉崔嵬立时住嘴,虽然不至于骇然,脸上的神色还是吃了一惊,随即笑了,大笑,“我们先遇上了兵,后遇上了鬼。”
圣香瞪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拍拍他的肩,“大玉,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不准让上玄知道。”
玉崔嵬柔声说:“我要是偏偏不听呢?”
圣香说:“你不听本少爷就去跳河。”
玉崔嵬又复柔柔的叹了口气,“我还真有些怕你跳河。”
圣香做鬼脸,“如果本少爷死了,你会觉得很损失很损失的。”
玉崔嵬笑而不答,圣香溜眼看见带来的那只蜗牛已经爬进了玉崔嵬桌上的茶壶,嘴里却说:“这里的老鼠洞就留给你找了,找不到我们就在这里白头偕老,死在一起。”说着挥挥手潇洒的走掉了。
玉崔嵬看着他走掉的背影,扬了扬眉头,圣香说“她姓刘,她也姓刘”——南汉后主刘鋹也姓刘,这里正本是南汉刘鋹的地盘,如果刘婈是刘鋹之女,在脱离大宋管辖的深山之中盖这样一个山庄,行踪诡秘暗中留意中原各路消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刘婈把他们四人软禁在这里只是不想他们走露风声,还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打算留人在此以供日后利用?不管是什么,如果刘婈真是南汉刘鋹之女,绝不可能放四个闯入自己禁地的外人走。
这件事,当真过于复杂了,如果刘婈是刘鋹之女,那岂不是南汉公主?原来这里说不定真的不止是“像”皇宫贵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皇宫贵族的府邸。玉崔嵬轻轻一笑,揭开桌上的茶壶,他拿出了那只蜗牛,小心的把它放回窗外的大花园里去。
圣香一路听着那“子夜歌”的琵琶声,走到他自己的客房门口,抬起头来,喃喃的念:“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李煜《子夜歌》的曲调还在琵琶声里叹息,圣香纵身上屋顶,坐在那里看花园。
秋日温暖的阳光下,花园里寂静繁华,鲜花一朵又一朵,盛放着夏日最后的气息。
他看了花园很久,琵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怀抱琵琶的老婢女走向洗衣房,她有一头白发,琵琶声却很旖旎,充满怀念和思慕。
她在怀念谁?思慕什么?当年南汉国破的时候,她也许正当徐娘未老,也许,有过许多故事,也有过许多风流。
但南汉国破,刘鋹称降于太祖,也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南汉、北汉、燕王、先皇、爹、娘、上玄、屈指良、百姓、兵马、皇帝、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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