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还活着就好,我估量月旦挑我成亲是可怜我,怕我还没嫁人就死了呢。”她开玩笑,开得悠然自得。
何晓秋斜眼看她,看了半晌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活一百岁也不稀奇,又不和人生气、又不和人一处玩、又发闲人又懒又不理事,怎么看都死不了,我才不担心。”闻人暖听说六个月就被闻人夫人生了下来,打小身子不好,老说长不大活不了,她却这么闲着闲着也打混到十八,让不少大夫啧啧称奇。
闻人暖跟着笑了起来,“等咱们都八十了,还这么吃橘子聊天,也坐这里。”她眼眺窗外的小鸭,“也这么喂鸭 子,种花钓鱼唱歌,好不好?”
“到那时候都是孙女种花钓鱼了,咱们哪里还种得动?”何晓秋大笑起来,“咱们说好了,八十岁的时候还在这里。”她看了闻人暖一样,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嫁给小月了,我还不知道嫁给谁呢。”
“不管你嫁给谁,都会很幸福的。”闻人暖微笑。
“我们都会很幸福的。”何晓秋剥完橘子,“我吃完了,找你爹下棋去!”她出门去了。
闻人暖依然支颔看她的背影,满院清凉的星光,今日的牵牛花在竹篱上已经谢去,桂花香熏人欲醉,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嘴角牵起一小朵如花的微笑,在心里俏然改词:“微许飘零意。漫掩书,闲萦西风,落花无绪。寂寞冷香天付与,一寸万缕千丝。即吹去,不数别离。何必沉吟忘飞回,勿需问,此雪为旧迹。那年恨,谁犹记?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断寒心,惘然知己。忆往长自最销魂,归向杯中月里。又携来,梦痕依稀。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又剥开一个橘子,她悠悠又叹了口气,月旦和杨师姐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像他那样的男人,不知道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偶然她突发奇想,如果有天她病死了,如果月旦手里有种起死回生的药,他会救谁?杨师姐?还是她这个他亲选的贤妻?想着想着她自己笑了起来,如果杨师姐还活着,月旦他会娶谁呢?她还记得一年半前的那天,那真是个烈火熊熊杀人惘天的夜。
那天夜里杨小重就像只冷艳的蝴蝶,穿一身翠绿杂明紫的紧身衣裙,那么浓重的颜色,艳丽得令人羡慕。那一夜太清村燃起熊熊大火,她跟着众人等危机过后去看的时候,杨小重已经垂危,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但那句话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房屋倾颓大火艳烈的夜里,杨小重满身鲜血倚在宛郁月旦怀里,勾起一丝凄厉的笑,手指着宛郁殁如“如果他死了,你——你——一……定……能……独——霸——天——下——”
那几个字到现在还像那天一般清晰,闻人暖悠悠的看着窗外谢去的牵牛花,杨师姐是太了解月旦,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他了。如果没有老宫主,没有老宫主性情中淡泊无争的渲染,如果碧落宫的一切都交给月旦,他能独——霸——天——下——吗?
月旦很温柔、很孝顺、很体贴、很安静、很礼貌、很斯文,但并非仅此而已。
也许只要他想——他就能独霸天下——闻人暖常常想杨师姐或者只有一点错了——她知道他能,却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而宛郁月旦究竟想不想独霸天下,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知道呢?就像杨师姐死后他究竟是忧、是苦、是惭愧、是羞赧、是负疚、还是悲哀——又有谁知道呢?又像他为什么会选她成亲——又有谁知道呢?月旦是个好人,她也一直很喜欢他,只是他的事情没有人能替他做决定,他想的事情,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扑啦啦一只信鸽飞来,站在她窗台走来走去,闻人暖取下信鸽足上的信件,打开一看,是一朵压得整整齐齐、十分透明秀雅的黄色小花,那是武当山的野花。拿起来仔细看,她莞尔一笑,宛郁月旦眼睛不好很少书写,这是他寄回家的第二十二朵小花。看来他的江湖行走得很愉快,心情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