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骑士学院的天才新生,也不像德赛尔家年轻的家主。
看样子时间从来没走,安蕾还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安蕾。
西泽略微紧张地揉了揉头上黑色的发丝。
这是家主的卧室,也是安蕾的卧室,墙纸是泛着略微粉色的斑黄,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少女房间的模样。
干冷的白石地板,整洁干净的白色床铺,被各式书籍塞满的书架,还有天花板上像瓷器一样的灯,书桌上放着一只已经能看出旧态的钢笔还有几瓶墨水,白纸上用精致的字体认真地写了什么,那盏烛灯放在书桌桌头,已经被熄灭了。
他抽抽鼻子,觉得某种少女的香气一直萦绕在鼻尖。
“你这套校服是我当初和学院多要的一套,雷蒙院长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在经过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安蕾才终于开口说道,“只穿了一次而已,算我送你,毕竟你那套校服已经破成那样了。”
西泽回忆起那道猛烈的拳风,右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
“谢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礼节一点,“也谢谢你把我带出来。”
安蕾静静地看着他,问:“所以呢?”
她很快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西泽张了张口,想要说的东西在一瞬间从脑海里涌出来,他想要说很多,比如他遇见的怪物,他遇见的男人,那些商贩不断变化的脸,塞万中消失的人们,风中飘荡的旗帜与牛角店牌,他到底花了多大力气和决心才从上城区跑到下城区的这里……
但他不能说,因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而那种未来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自己的身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更大的负担,所以在面对莎尔时他才能保持那样的冷静,因为他承受的和她一样,甚至要比她更多。
所以他直到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小心就进来了。”
安蕾眨眨眼睛,看样子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她思索了一下,问:“是古拉克吗?”
“……嗯?”西泽开始对情况有些不理解了。
“你是被一路追杀过来最后才被迫偷偷躲进来的吧,”安蕾说,“这种事情也只有古拉克干得出来。”
西泽犹豫着,心想要不要把这口黑锅扣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古拉克头上。
“算了,反正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安蕾耸了耸肩,“我难道还能对未婚夫做些什么不成?”
她做出一张释然而平静的表情。
可西泽的眼神忽然变了,那双总是淡漠无感的黑瞳中在一瞬间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凶戾。
安蕾直视着他的眼睛,脸色却依旧保持了平静,换作其他人也许会被这样的凝视吓到低头不敢和他正面,可她却看起来轻松非常。
终于,在这样的对视里西泽败下风来,他微微低下眼睛,收敛起了那种眼神,小声地问:“你们已经订婚了吗?”
“还没有,订婚宴大概要过几天,起码要等到祭典结束之后才能举办,”安蕾撩了一缕丝发收在指间揉捏,“也算是双方都想借走一点漆泽的喜悦吧。”
西泽低着头,洗好的黑发还有些潮湿,垂在耳畔和额头上,像是染湿了毛发的野猫。
安蕾静静地坐在他的面前,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仿佛雕塑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讶异地看着安蕾,还有她手上的鲜血。
“你受伤了,”安蕾摸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颊,白色的布巾很快被血染红了一处,她拿来镜子,西泽看到镜子里,自己右边的脸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大概是一开始被砾石划破的,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注意,被送到地牢里之后伤口已经干了,最后他洗了个澡才让血痂又化开了。
“真是不留情啊。”她轻声地说。
不知道是指古拉克还是在说西泽。
“你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西泽问。
安蕾居然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绽放的梓香花一样干爽美丽:“你们总是喜欢把骑士当没有脑子的蠢蛋。”
“那是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把自己当成取悦他的工具了吗?”安蕾的笑容变得深邃了起来。
“西泽,没有人能把我当做工具,也没有人值得我去取悦,取悦男孩这种事很久以前我就做腻了,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他才是工具,是德赛尔家为我提供的跳板,”安蕾把手帕按在西泽的脸上,看着它一点点变红,“我将用他做到一个下层贵族本该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她歪头,越过自己苍白纤细的胳膊看向西泽的双眼:“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西泽沉默地看着她。
他错了。
他一直以为塞万是十一年前的塞万,安蕾是十一年前的安蕾。
他错了。
其实时间一直都在走着。
塞万的街道变得让他感觉陌生无比。
瑞森也变成了那副破落的模样。
安蕾也从当初冷冰冰的寒石变成了学会偶尔狡猾的女孩。
塞万,瑞森,安蕾……
大家都在改变。
只有他还站在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