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古琴之声原就缠绵哀戚,她心中亦忧愁哀思,那琴声泠泠,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只听得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她愈觉心中百转千回,风也潇潇,与也潇潇,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怎会柔肠百转冷如霜。
那一曲终了,她见案头摆着一把水墨荷花的油纸大伞,不由怔怔想起数年前与他携手而归的风雨之日。神思偶滞间,她已然打了那把油纸伞出去,见得外头风雨凄凄,不由垂下头来,神色哀戚,亦不知行了多久,方听得后头嘈杂之声,兼着兵甲相撞,泠泠作响。
她怔了片刻,举足欲行,斜里便已横刺出一个颀长的身影,跪倒在地道:“静妃娘娘——”她垂首片刻,那忧色已然尽褪,道:“何事?”
郎庭不顾地面泥泞,磕头道:“娘娘出行已久,引得众心不宁,还是随奴才回营罢。”
青月轻瞥他一眼,那秀眉入鬓,清冷如玉,含了几分威严与愠怒,道:“你一直跟着本宫?”
郎庭拱手道:“回静妃娘娘的话,奴才见娘娘孤身一人,唯恐娘娘身有不测……”
那夜雨淅沥,层层生凉,他穿着御前侍卫的缺襟行袍,那披领、袖口、袍角,皆是一抹杏黄,在雨疏风骤里洇得湿透。青月怔怔地瞧着,许是生了几分错觉,不禁心下怜悯,只缓和了口气道:“起来罢,本宫随你回去。”
郎庭见她颔首,方抬袖抹去了额上泥水痕迹,又不动声色打量了青月一眼,只见她容色苍白,并无一分血色,那鬓发沾湿,静静地贴在莹白如玉的面上,仿佛一株空谷幽兰,茕茕孑立。他只望了一眼,便生了天姿灵秀,绝尘脱俗之感,忙垂了眼去不敢再看。
青月方举足行了几步,见郎庭跬步跟于身后,并无半分逾越礼制之举,那夜雨泠泠,打在他兵甲宝剑之上,倒不由生了几分怜悯,虽心知不合规矩,亦将那油纸大伞递与他,道:“替本宫遮着罢。”
那淅沥夜雨里,隐隐闻得非兰非麝一阵清幽香气,郎庭不由微微一笑,亦不敢近她半分,便倾了那大伞向她。待回了营帐,见得处处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二婢与安德广皆侍立在外,见了青月与郎庭,其其格不由一阵心慌,忙道:“格格不要紧罢?”
说罢便将那青多罗呢的帷帐一挑,搀了青月欲进去,其木格便道:“小安子,快去找临风来看看。”她瞥了郎庭一眼,方将青月的手扶了,颇有几分不悦,自言自语道:“幸而临风随行来了,格格这会子淋了雨,必得喝了那姜汤发一发。”
青月原已进了那营帐里,禁不住回首望了夜色下的郎庭一眼,道:“有劳郎侍卫了。”又对其木格道:“雨夜戍守原也是为难了,那姜汤便多熬些,分给守夜的将士去。”
其木格嘀咕了一声,方答应着去了,不过一盏茶时间,萧临风便提了药箱匆匆而来。其木格已然端了姜汤上来,福了一福道:“格格快些喝了罢。”见得萧临风一身墨蓝长衫亦沾湿了几分,不由道:“我再去给你端一碗来。”
萧临风仔细把了脉,方忧道:“娘娘风湿未欲,原受不得半点寒,这疾风骤雨的,娘娘实在不该出门。”
青月方欲开口,却撑不住咳嗽了一通,那面上隐隐泛起一阵潮红,道:“原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知怎的就打了帘子出去……”
其木格面上渐生忧色,犹豫了许久,方嗫嚅着道:“格格方才与那郎侍卫……去哪了?”
青月眼帘一抬,仿佛灼灼一枝桃花,盈然生色,并无半分薄责之意,只嗔道:“你这丫头胡想些什么?我不过随意走走,那侍卫见我独自离了大营,方跟上来罢了。”
萧临风将那药箱一收,面上已隐隐生了几分不豫,道:“娘娘莫不是忘了微臣前头的嘱咐……”
青月虽贵为主子,却于总角之年与临风相交至今,虽是主仆,却犹胜兄妹。她温和一笑,并不愠怒,只道:“你放心,我自当有分寸。何况我瞧着那郎庭,倒也不似坏人。”
萧临风叹了一口气,方道:“微臣一早说过娘娘心思恪纯……如今距盛京还有几日路程,娘娘切记不可吹风受冷,免得旧疾复发,微臣才是真正放心了。”
青月垂首一笑,那清冷渐退,如华光流转,玲珑剔透,温言道:“外头风雨如晦,这帐中有你们,我却觉得暖意愈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