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呼惭愧,险些又中了这老妖婆的狡计!
眼下“胎化易形”最后一劫将至未至,正是识海最容易波动变化之时。倘若被她一步步地诱激起楚狂歌的神识,自己必定神智错乱,发狂而死。
即便自己能勉强守住本识,但意念摇动之下,也难保不让她乘虚攻入,魂飞湮灭。
总而言之,如果不在劫期到来之前将她彻底击倒,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楚易再不迟疑,闭上眼睛,意守丹田,将她的魅影魔音强行从脑中驱逐出去,同时奋起周身真气,全力朝她汹汹猛攻。
萧太真微微一震,阴寒真气如大潮奔涌,与他对峙不下;口中却依旧柔声道:“楚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这一生一世只怕是永远也不能忘记啦。那天是腊月二十,是我修炼‘玉女天仙**’的最后一天,原以为只要过了子时,就可以大功告成,修成‘天仙童丹’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偏偏遇见了你。”
萧太真叹了口气,声音飘渺,变得更加沙哑柔媚起来。
“那天傍晚,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山洞里阴冷得出奇。我赤着身子,盘腿坐在‘两仪归真鼎’里,听着寒风在山峰里回荡着,就象有万千头野兽一齐怒吼,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再也修炼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掠入了一条人影,大声叫道:‘**,快给我滚出来!’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盔素甲的少年军官提着长刀,昂身站在洞口,满脸骄傲愤激的神情。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口,鲜血已经凝结了,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但看起来非但没有破相,反而显得那般英姿勃勃,狂野不羁……”
那沙哑妖媚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怨与凄伤,春风似的拂过耳稍,丝丝缕缕地钻入楚易的心里。
“楚郎,那就是你,那就是你我初次的相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就在那一刻,我便莫名地喜欢上了你。我这一生的磨折与苦楚,也是在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楚易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些话,心旌一阵摇荡,眼前晃过些水波似的幻影,但立即又凝神聚意,屏除杂念。
萧太真柔声道:“你瞧见洞中除了几具干枯的童男童女的尸体,就只有我,脸色顿时变得和缓了,说:‘姑娘不要怕,我是西唐安西都护府将军楚狂歌。是来这里诛杀**,解救你出去的。’嘿嘿,你又哪里知道所谓的‘**’,竟然就是我这娇娇怯怯的弱女子?”
“修炼第九重‘天仙玉女**’时,必须借助阴阳鼎器吸收九名童男、九名童女的元阳、元阴,否则必定走火入魔,真元迸爆而死。所以那些天里,我在山下附近的村庄里掳掠了十八名童子……”
楚易心中一凛,突然想到萧晚晴修炼的也是这妖法邪术,如此说来,倒该幸亏自己今夜破了她的处子之身,免得她日后也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心绪一起,念力登时涣散,只听萧太真叹道:“恰好那年西唐大军攻打吐蕃,占领了吐谷浑、格尔木等地。你听说当地有不少童子失踪,就带了几名部下深入雪山,寻找下落。”
“唉,这个山洞隐秘之极,从未有人发现过,偏偏却被你找着了……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早就注定了你我的相遇?”
“你脱下自己的衣服,若无其事地披在我的身上,从始至终,竟没有多看一眼。我心里突然好生屈辱、生气,难道在你的眼中,我的美貌、我的身体竟这么没有魅力么?”
她顿了顿,嘴角漾开一丝凄楚的笑容,淡淡道:“楚郎,修炼了那么久的天仙**,竟是你,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西唐将官都不能魅惑,我又怎能颠倒众生,征服天下?”
“那一刻,我暗自发誓,不用任何媚惑之术,定要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心想,只要你一旦对我动了心,我立时就将你杀了,碎尸万段……”
楚易心中一颤,寒意森然,又听她柔声道:“你问我是哪里人氏,要将我送回到父母身边。于是我捏造了一个极为悲惨的故事,说我原是西唐河州的官宦之女,吐蕃攻陷河州,屠戮了我全家,将我掳到了吐谷浑,正好遇见了‘**’,于是又被他劫到了这山洞之中。但‘**’还来不及对我淫辱,就来了几个仇家,逼得他离开了此地……”
“你信以为真,颇为同情。我流着泪说我已经没有亲人啦,公子救我一命,我愿以身相许,哪怕只作你的奴婢,为你铺床叠被也心甘情愿。岂料你听了之后,只是摇头苦笑,说你戎马漂泊,也不知明日生死,不愿拖累别人……”
“我生平见过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少,却从没有一个如此不贪恋美色。难道我在你眼中竟真是如此不值一提?我心里又是恼恨又是赌气,于是故意一头撞向石壁,你大惊失色,将我拉住。我哭着说我的身体已经让你看过了,你若不肯要我,我只有一死以全贞洁。你这才勉强答应。”
“那时夜色已深,大雪纷飞,山势又极为陡峭,你怕摔伤了我,不敢背着我连夜下山,就在山洞里避了一夜风雪。不想翌日风雪更猛,竟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风雪,我们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六日。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同居一处。”
“大雪封山,天寒地冻,你在洞外捕杀了几只苍鹰、兀鹫,烧了一鼎的肉羹,将羽毛制成了翎衣,给我穿上,自己却依旧穿着薄薄的单衣。我们围着篝火取暖,你和我说起许多军旅趣事,也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西唐当朝宰相楚朝禹之子。我心里好生诧异,楚尚书权倾天下,皇帝又素来喜欢世家子弟,为何堂堂宰相独子不去参加科考,登堂入殿,却甘心投身行伍,到这荒凉险恶的西域蛮邦,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楚郎,这些疑惑后来我曾经问过你好多次,但你却始终不肯告诉我……”
楚易迷迷糊糊中骇然忖道:“原来楚天帝竟是当年宰相之子!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一步步地沦入魔道,成为魔门五帝之一呢?”
一念及此,思绪大乱,脑海中又闪过许多极为熟悉的画面,如狂潮激涌,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萧太真“天仙摄魂魔音**”冠绝天下,道魔各宗摄魂术无有出其右者。
楚易的胎化易形尚未大功告成,虽然念力、真气已极为强沛,但经验、定力却仍相差甚远。
尤其眼下两人经脉相通,心念感应,少有不慎,便会被这妖女长驱直入,完全控制。
此时,在她绵绵不断的蛊惑挑引下,楚易念力防线已经渐渐松懈,原已深埋融入识海深处的楚狂歌神识又如春草破土,纷摇蔓延。
晏小仙、萧晚晴在一旁瞧得心急如焚,不断地呼叫提醒,奈何楚易浑然不觉。
二女一个被封住经脉,一个被“碧蚕蛇筋”紧紧捆缚,挣脱不开,只有眼睁睁地干着急了。
萧太真嘴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笑意,柔声道:“楚郎,那六天六夜里,我们就这么与世隔绝地住在山洞中,仿佛全天下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想不到你外表那般狂野不羁,内心却是个温文君子。虽是孤男寡女,虽然我已明言以身相许,你却依旧守之以礼,始终没有半分半毫的轻薄。就连夜里和衣而睡时,也和我保持了三丈的距离……”
“但你越是如此,我的好胜心便越是强烈,想尽了法子要虏获你的心。我故意在你面前更换衣服,给你唱歌,为你跳舞,看着你看我的目光渐渐炽热,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喜悦……唉,却不知从那时开始,我已经是作茧自缚,再也不能从情丝里挣脱啦。”
“到了第六天夜里,积存的木炭都已用光了,洞里越发阴寒彻骨。你怕我受寒,终于主动将我紧紧抱着,睡在一起。当你将我揽入你温暖宽厚的怀里,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晕厥。楚郎,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放松所有的警戒,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一个男子……”
“夜深了,看着洞外大雪纷飞,听着你均匀的心跳、悠长的呼吸,我的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喜乐。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从前的生活竟是那般的孤单寂寞了无生趣……”
“我抬起身,痴痴地凝视着你,黑暗中,你睡熟的模样就象一个无邪的孩子,俊得让人心疼。我忍不住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吻你的唇,只一刹那,周身仿佛被雷电劈中,泪水莫名地涌出,那是一种怎样甜蜜、痛楚而幸福的悸动呵……”
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带着一种莫以名状的凄楚与悲伤,柔声道:“楚郎,就在那一刻,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从那以后的两百年里,你就一直住在我的心底,再也不能更移。”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意念纷乱,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太真停了片刻,才低声悠然道:“第七天早上,风雪终于停了。你小心翼翼地背着我下了山,原想将我寄住在百姓家里,但我却不答应。你无可奈何,只好将我乔化成军士,冒险带入了军营,住在你的营帐里。”
“谁知就在那天夜里,吐蕃大军发动了突袭。八万铁骑潮水一样地涌来,将十里大营冲杀得七零八落……”
“到处是大火,到处是人影,箭石暴雨般的漫天飞舞。你紧紧地抱着我,骑着大宛汗血宝马向东突围,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我靠在你怀里,看着你纵声狂啸,神威凛凛,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想不到你一个西唐将官所学竟如此庞杂,道魔各宗的诸多武功、法术都会只鳞片爪……”
“但更让我骇异的,是你眼中燃烧的冷酷、悲伤而痛苦的火焰,以及那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狂野气魄。正是那舍生忘死的摄人气势让你变得勇不可当。”
“那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是不是会选择血战至死?你抛弃荣华富贵,戍守边疆,是不是为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你深入雪山,冒死寻找所谓的‘**’,莫非也是一种近乎自杀的冒险?”
“那一刻,我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好奇:你为什么一心寻死?在你狂野不羁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心事,隐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过往?呵,楚郎,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最后一句,楚易脑中轰然一响,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众多似曾相识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耳畔响起无数的呢喃、低语、笑声、哭泣……搅得他气血翻涌,几欲发狂。
萧太真低声道:“那夜吐蕃大军之中,有不少密宗法师。就在我们即将冲出重围时,恰好遇见了火莲法师智童。他的‘帝释天杵’在‘佛门十大神兵’中名列第二,威力惊神泣鬼,那时的我尚无法抵挡,何况是你?”
“‘帝释天杵’雷霆似的击入前方草地,顿时就炸出一个百丈方圆的深坑,我们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四周火海熊熊,你被流火洞穿了七处……”
“我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反身抱住你,冲天飞逃。那时我年纪虽轻,御风术却已极为出众,很快便摆脱了追兵,逃回了‘阿尼玛卿山’。”
“你问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有这么高强的本领?为什么要骗你?我只好将错就错,说我确是河州的官宦之女,自幼被昆仑修真收纳为徒,此次到积石山诛灭**,却反而失手被擒……你又信以为真,劝我不必管你,快快离开此地。”
“在这山洞里,瞧着你周身灼伤,奄奄一息,我心中痛如刀绞,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为了你。楚郎,在我这一生里,有多少个‘第一次’都是因为你呵!可你却毫不在意……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萧太真眼圈微微一红,怔怔地凝视着楚易,嘴角勾起凄然的微笑,柔声道:“看着我哭,你却满不在乎地笑着,似乎对你而言,死就是一种解脱。你摸着我的脸颊,断断续续地说:‘好姑娘,别哭啦,我给你唱一支曲子吧。’”
“楚郎,楚郎,那首曲子的旋律我从此不能忘记,两百多年,日日夜夜,就象一直都回荡在我的耳边心底……”
她的声音渐渐黯哑,顿了片刻,突然低声哼唱起来:“问春风、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丝万缕,全是癫狂柳絮。万水千山又一年,檐前归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离恨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偏又逢、梅子黄时雨,怎奈得,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鱼,一江春水,绵绵流向东海去。”
歌声如泣似诉,柔情脉脉,说不出的缠绵哀怨。
楚易只听了一句,便觉得当胸被重锤猛击,气血奔涌,脑中瞬间乱作一团,直欲爆炸开来。
刹那间,脑海里倏地出现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春波流盼,巧笑嫣然,素指间拈了枝雪莲花。不是萧太真,不是萧晚晴,也不是晏小仙……
但为何竟是如此熟悉?为何让他如此牵肠挂肚,梦萦魂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