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二十日（3）

    就说悄悄话的一会工夫，天已经黑透了，湘湘连日奔波，又淋了点雨，几碗姜茶下去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正在火盆边和胡长宁说学校的事情，听到小满在后头唤，只得强打精神出来。

    小满把沅陵晒兰拿进厨房，可难为了娭毑这个大厨，湘湘前脚刚迈进去，一个肉丸子迎面而来，湘湘毫不客气，一口咬住，小满嘴巴塞满了东西，朝娭毑拼命指，娭毑正横眉怒目，大有把手里的菜刀飞过来之势。

    晒兰其实很好做，放些葱蒜炒炒就行，湘湘正在大显身手，一个肉丸子刚下肚，嘴巴边上又来了一块腊肉，腊肉是乡里在灶台熏了一年的老腊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而且有一种烟火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这回是娭毑亲手送过来，湘湘看清筷子后的人，差点噎到，小满于是又非常郁闷地敲盆子，哀哀唱道：“好造孽啊，胡小满啊，是后娘生的，没人疼啊没人爱啊……”

    娭毑一巴掌挥过去，厉声道：“好好的不要唱夜歌子，今天没死人！”

    小满这才想起自己唱的是那天跟胡大爹学的夜歌调，心头一阵抽搐，摸着后脑勺垂头丧气走了。

    把晒兰做好，娭毑亲手夹了两个肉丸子送到秀秀手上，秀秀正在埋头准备火盆，现在世道不好，物价飞涨，再有钱烤炭火也吃不消，乡里专门送来了十几个麻布袋的锯木屑，娭毑平时省得很，谁都不给用，只给薛父准备一个，今天算是豁出老本，一下子准备了五个火盆，除了她自己人人有份。

    秀秀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好的待遇，犹豫了半晌，将黑乎乎的手几乎在围裙上擦得脱了一层皮才接过去，而且吃得无比细致，两粒小小的肉丸子一直吃到湘湘离开。

    胡十娭毑等得不耐烦，将火盆一个个送到各自的房间，小满没走多远，似乎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嬉皮笑脸接手，胡十娭毑一点也不领情，恶狠狠道：“以后要再听你在家唱夜歌子，看我不打死你！”

    小满嗷嗷怪叫，一溜烟跑了，转身那刻，一大颗泪落进火盆，激得烟雾四起。

    有肉丸子和腊肉垫底，湘湘头也没那么晕了，刚回到客厅，秀秀端来一大盆红红的葱花蛋汤，笑道：“娭毑说了，难得细姐（小姐姐）回来，今天要等齐人吃饭，把细姐和姐夫的事情先定下来！”

    “真是胡闹，还在打仗，添什么乱啊！”胡长宁口里在反对，早就笑眯眯起身打电话去了，湘湘只觉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头又晕乎起来，往沙发上一瘫，简直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小满送完火盆，决心不再触谁的霉头，********守在湘湘的身边，腆着脸回到客厅，探头探脑一阵，发现只有她一个，乐呵呵地搬了条小矮凳坐到湘湘脚边，为她添了一碗滚烫的汤。

    汤是祛寒的，不喜欢喝也得喝，湘湘捏着鼻子喝了一碗，浑身直冒汗，又瘫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撒娇。

    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小满眉开眼笑，撩起袖子就要为她擦，胡长宁回来瞧见，眉头一拧，压低声音道：“小满，她要出嫁了，你注意一点！”

    小满一得意就忘记刚才的决心，梗直了脖子道：“怕什么，我们是双胞胎，湘湘是我家的！”

    胡长宁也承袭了胡十娭毑的作风，动手的时候决不会嚷嚷，小满还在闷头喝汤，背上就挨了一记，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湘湘在沙发上笑得滚来滚去，小满哭丧着脸闪避，再次确认一个事实：世上哪里还有天理啊！

    一团混乱间，薛父引着一行人已走进客厅，虽然皆是满面倦容，都有掩不住的笑意，除了薛君山和顾清明，还有两位气势非凡的将领，小满都见过，一个是方先觉，一个是赵子立。

    湘湘噩梦再次重演，突然很想撞墙自杀，从沙发上一骨碌滚下来，慌不择路，捞起沙发上烤火时候盖脚的小棉被盖住自己的头。

    笑声轰然而起，胡长宁一手拎着小满，拿鸡毛掸子指着茶几脚那团抖抖索索的东西，也觉得这是场噩梦，太阳穴鼓鼓作痛，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还好顾清明解救了他，一点也没迟疑，径直上前将棉被揭开，把自己倒霉的小新娘拎起来拥入怀中，稍加安抚便推到方先觉和赵子立面前互相介绍。

    两人的名字湘湘并不陌生，这回和真人对上号，想起这可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忍不住看直了眼睛。湘湘这双眼睛真是漂亮，犹如两丸养在上等白瓷中的黑珍珠，定定看人时，简直能把人魂魄吸进去。

    方先觉颔首微笑，用力拍拍顾清明的肩膀，用沙哑的声音道“恭喜”。

    “难怪你惦记了这么多年，这么漂亮又好玩的妹子哪里找！”赵子立年少有为，加上性格直爽，又和顾清明年岁相近，和他有几分惺惺相惜，并不像其他将领和他隔膜重重，和他开这个长沙妹子的玩笑是经常的事情。

    顾清明只是笑，察觉到她又想逃跑，手臂紧了几分，很快，她不再挣扎，红着脸缩成一团，头也不敢抬。

    小穆笑容满面地拿着封电报冲进来，不知闻到什么，电报还没给人，鼻子就开始用力吸气，薛君山敲他一记，假作恶声恶气道：“不准跟我抢肉丸子！”

    小穆梦想成真，眼睛立刻闪闪发亮，立正敬礼，将电报交给顾清明，兴冲冲道：“顾老先生向您和胡家上下道贺！”

    顾清明接过电报递给胡长宁，笑眯眯地朝小穆比比后院，果不其然，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已经在后面厨房雷鸣般响起来：“娭毑啊，有什么好吃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