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府花园占地不大,有大株花树兼着芭蕉。园中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园中,绕阶缘屋至后院,盘旋竹下而出。出了圆拱门,便有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
亮的那间屋内,檀玄则就着烛火在看书。滟滟烛光照着他的侧影,衬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弧线美好的下颌。
门上响起了三短一长的敲门声,他放下书本,走过去打开了门。
屋外的月光如水,照在一素衣葛巾的姑娘身上,是檀府的随府医师——檀雪。她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亭亭,容颜不算很美,却是相当的耐看。就如她身上穿着的素衣,朴素无华,却散发出清洁淡雅的气质。
此刻,她手举着一碗粥,站在门前。
“怎么是你?流川呢?”他愣住了。
“我刚替那人解了毒,便向流川讨了这差事来回禀你,流川可能觉得我更知道怎么向你解释,便答应了。”
“那就进来吧。”
檀雪走进屋子,把粥搁在了案几上,徐徐道:“阁主,一切正如你的算计,有人混进了傅府后院的牢房,在饭菜中下了毒,想要毒死那死士。死士因为有了我们的事先吩咐,佯装咽下了有毒的饭菜,并作出毒发身亡的模样骗过了那人。不过死士口中的饭菜毒性太烈了些,顺着口水咽了点下去。幸好我早有准备,给他解了毒,现在人无恙了,转移到了我们府中地牢,严加看管了起来。”
“而投毒之人流川暗暗跟踪了下去,果然跟到了河东裴氏家。发现那人的身份竟然是裴三公子的管事。”
檀玄则点了点头,道:“可以控制住他吗?”
“这人是酒色之徒,性格疲软。就等着阁主你一声令下,流川会派人抓住他,相信拷打两下,很快会招供的。另外,照阁主的吩咐,已调遣阁中的高手,布置在钟山附近。”
“很好。接下去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感慨着,突然话锋一转:“檀雪,你突然叫我阁主,我还真不习惯。”
檀雪唇边流露顽皮的笑意:“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檀玄则一本儿正经地道:“檀雪,你是我身边的人中身份最特殊的,既是檀府的医师,又是鸿雁阁的一员。可我曾经救过你的命,你也救过我的命。你我还一起在老阁主门下进过学。可谓生死莫逆之交。”
檀雪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室内的光彩氤氲柔和,洒在少年的身上,他清俊的面目间多了一丝温柔。
很多年前,她和他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初长成的少年,她也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她随着祖父一起游历在外,四海为家,祖父是个江湖郎中,她自小也随着祖父学医,日子简单,却充实而平静。
可在某一日游历到一座城镇的时候,她被当地的恶霸看中了,要把她强抢而去。祖父在与恶人的搏斗中当场丧命,她哭得悲怆,却告天天不灵。直到她被一双修长洁净的手扶起,抬起眼,是个清俊的少年公子,公子极年轻,却透出高雅出尘的丰姿。
他的声音亦柔和悦耳,似微风拂过,温柔地安慰她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她的祖父也得到了安葬。那一刻,瑰丽的阳光映照在少年挺拔的身形上,她呆呆地望着他,直至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低下头,面红入耳,心竟绵软如绸,第一次,她注意到一个陌生的少年,一颗少女的芳心如花苞一般悄悄绽放了。
她拜倒在地,恳求他收留她,为奴为仆都行。他却笑着摇头道:“姐姐,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能随便为奴为仆呢,既然你无依无靠,那就跟我走吧。”他便带她入了鸿雁阁,拜在老阁主的门下。而她为报恩,也改了自己原本的姓氏随了檀姓。鸿雁阁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库,老阁主又为她延请名医传授医术,从此她的技艺突飞猛进,而这一切,都与他背后的促成密不可分。
自此,她便一直追随在他的身边。他入战场,她便坐镇后方替他医治将士,有几次他也受了极凶险的伤,幸好她医术精良,把他救了回来。他回到京城,她便守在家中替他洗手作羹汤,精心地照顾他。
“至于你想怎么称呼我,檀雪,你叫我阁主,我感觉生分了。”他嘴角微撅,委屈的表情自然的流露。
她忍俊不禁,笑道:“玄则,快把粥喝了,都快放凉了。”
“哇,檀雪,这是你替我做的粥,看上去很好喝啊。”檀玄则恢复了少年的天性,目光真的被那碗粥吸引了过去。
桌上,一碗绛褚色的核桃仁米粥,点缀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子,氤氲着热气。
玄则捧起了那碗粥,一饮而尽,抹一抹唇边的汤渍,回味无穷:“太好喝了。”
她冰雪般的容颜展开了暖如三月春风的笑靥,看得他心头一热,
“慢慢喝吧,现在是冬日,喝粥最养身,今后我多做些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