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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禾将两页间的缝隙努力掰大一些,对着秦如一说道:“这里有被撕过的痕迹。虽然那人在前面撕得很平整,但后面大概是急了,尾部稍微留了点毛边。”
秦如一:“……”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他爹曾教育他,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女人的双眼和细心。
沈嘉禾发现了那个不和谐的点,有些心满意足,但想起就算瞧出,线索也因此而断,不由轻啧一声道:“丢了那页,就跟没找到一样嘛。”
秦如一似乎想起什么,道:“未必。”
沈嘉禾抬眼,“怎么说?”
秦如一道:“自爷爷那辈开始,为求保险,习惯一样东西准备两份。名册或许也是。”
沈嘉禾撑着下巴,问道:“那你们的剑谱做什么不备两份?”
是因为初代庄主的画风太飘逸学不来么?
秦如一摇头,“不知。”
顿了顿,他道:“爹说,许多东西唯有独其一份才显珍贵。”
沈嘉禾自言自语道:“就是独有一份才会被抢来抢去啊。”
不过东西本身无错,只是人索求无度罢了。
秦如一想起沈嘉禾还没吃东西,便说道:“我明日去寻。先吃东西。”
沈嘉禾顺从地应了一声,将蜡烛吹灭,随着他从书房走出。
秦如一问道:“想吃什么?”
沈嘉禾笑着道:“这么晚了,还是别麻烦他们了。厨房在哪里?我自己来就好。”
秦如一疑问道:“你会……”
然而话说一半,他想起什么,喃喃道:“对,你会做的。”
不过他的印象也就停在了那碗白粥上,一本正经嘱咐道:“粥易饿。”
“恩?我什么时候说要喝粥了?”沈嘉禾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熬粥耗时间的。”
秦如一不确信道:“你会做别的?”
沈嘉禾:“……”
沈嘉禾:“……看来我得给你露一手了。”
花竹居的旁边就自带一个小厨房。
大概看今日有人入住,八方庄的弟子便将厨房打扫了一遍,又添了些常用的新鲜食材。
沈嘉禾踏入厨房,感觉在细心方面,八方庄的弟子大概都随了秦如一。
这个时间与其说是晚饭,倒不如说是夜宵了。
本来沈嘉禾就打算弄个蛋炒饭随意糊弄一下,但秦如一这么说,她就想搞得丰盛一些。
她将手洗干净,想起秦如一为了找她应当也没吃什么东西,便问道:“少侠你想吃什么?”
秦如一坐在一旁,看着她站在灶台前的身影,回忆起了过去,竟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沈嘉禾见此,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秦如一摇头,轻声道:“想吃你做的。”
沈嘉禾:“……”
啊这个男人真是!
做饭呢!把你的天赋藏一藏!认真点回答啊!
沈嘉禾拿起一把小葱放在盆里洗着,故意不看秦如一,口中道:“等会儿你吃的都是我做的。除此之外呢?有什么想吃的?”
秦如一对食欲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总觉得吃什么都还好。
但他见沈嘉禾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便随口说了个,“鱼?”
沈嘉禾扫了一眼食材。
……哪有鱼啦!就算要点餐也提个有的好么!
沈嘉禾决定还是自力更生,不管秦如一了。
她娴熟地生起火,将木柴往里一扔。
秦如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已经不会灰头土脸了啊。”
沈嘉禾没听见,专注地将要用的食材摆好。
她一边利落地切着小葱,一边闲聊般问道:“秦药药是怎么回事?”
秦如一回道:“他尚在襁褓时被人遗弃在山林里。秦无路过,见他可怜,就带回了八方庄。当时打算待他稍长些,就送到好心的农户家收养,也未给他取名。后来,他想留在八方庄,就随他了。”
沈嘉禾将油倒入锅中,闻言好奇道:“八方庄的弟子不是大多都是孤儿么?你收下不就好了,怎么还要把他往山下送?”
秦如一垂眸道:“他年纪尚幼,难以自保,又爱依赖我。”
顿了顿,他平静道:“倘若日后我发生什么不测,祸及八方庄,其他弟子离了八方庄仍能自作打算,他却很难。”
沈嘉禾的动作一顿,假装若无其事般说道:“你想得未免也太过长远。”
秦如一摇头,“八方庄的仇总要报。少不了劫难。”
沈嘉禾沉默了半晌,也只能说:“再危险也要报仇?”
秦如一点头,“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也会找过来。身在江湖,难以独善其身。”
沈嘉禾自己不复仇,不代表可以要求别人也同她一样。
毕竟这是血海深仇,针没扎在她身上,无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就算劝他什么“你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这一类的话,也不过是声徒劳的劝慰。
八方庄那么多条人命,听起来都让人感到发寒,更何况秦如一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
而从这几日看来,秦如一就算不去报仇,处境也不能算是乐观。
沈嘉禾上辈子如果摊上的是这种事,她觉得自己一定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豁达。
毕竟上辈子就算坎坷,也是落在她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并没有背负其他。
如何取舍,在于她自己。
但秦如一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八方庄,早就被那枷锁禁锢住了。
他只能做好觉悟,走这一条路。
沈嘉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一点喜欢上了秦如一。
之前知晓八方庄的事,她也只是作为局外人感慨秦如一命途坎坷。
就算帮他去想八方庄的事,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她初入江湖,对万事都很感兴趣罢了。
然而重新意识到这个问题,沈嘉禾忽然有些心疼秦如一。
幼时逢此灾厄,就算性格扭曲也不算奇怪。
但秦如一仅是将许多事都藏进心里,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即便谈起这种事来,也是平静如在叙述他人的故事一般。
然而就算面上冷漠,他心肠是软的。
他待她总是温柔,所以才会让她会错意,让她喜欢上他。
这话题有些沉重,沈嘉禾避开它,尽量语气轻快地转移话题,“那秦药药做什么喊你爹呀?说起来,平日里是你照料他么?拜入八方庄就是你教剑术了么?”
秦如一配合着转移话题道:“他拜秦无为师,如今在练些基础的,不能拿剑。主要是看书练字,识得大是大非。庄里自会有人照料,用不上我。”
“至于喊爹……”
秦如一沉吟,正要回答,却听沈嘉禾有些慌乱道:“啊,就专心听你说话,菜都要糊了。”
她将菜盛到盘子中,松了口气,“差一点。”
秦如一安抚道:“糊了也无事。”
沈嘉禾正经道:“糊了可不行。你该认为我不会做了。”
她将那盘菜端到桌子上,问他,“为什么喊你爹呀?”
秦如一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轻声道:“他瞎叫的。”
沈嘉禾觉得秦药药认娘的举动不太靠谱,便也没有多想,笑眯眯道:“少侠,我再做上几道菜,你先凑合着垫垫肚子。等我一会儿。”
秦如一道:“一起。”
沈嘉禾嘟囔道:“要等我菜可就凉了。”
秦如一固执道:“一起。”
沈嘉禾想了想,道:“算了。天也晚了,今天就做这一盘吧。等明日我再做些好吃的。”
沈嘉禾从另一个大锅中,盛出闷好的米饭。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白景钰同她说过的话。
虽然并没打算按他所说去灌少侠酒,但她生出几分酒瘾,不由问道:“少侠,有酒么?”
秦如一微怔,点头道:“有。那边的架子。”
架子上摆了十坛酒。
沈嘉禾一边看着,一边问道:“少侠你不是酒量不好么?怎么庄里还放了这么多酒?”
她打开其中三坛,“咦?女儿红、竹叶青和桑落酒。都是不一样的啊。”
秦如一垂眸,却不说什么,只是盯着眼前的饭碗。
沈嘉禾见他不言语,就没有多问,随意拿了一小坛,往旁边的酒壶中倒。
她端着酒壶走过来,问道:“少侠,要喝么?”
秦如一看了看,似是有些犹豫,随即摇了头。
沈嘉禾见他不想,是不打算逼他的,然而口中却试探道:“若我想你陪我喝呢?”
秦如一微歪头,思索一番,轻点头,主动为沈嘉禾倒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沈嘉禾沉默了半晌,抬眼看秦如一,轻声问道:“少侠,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都会这么无条件迁就着我啊?”
秦如一闻言困惑起来,像是从未想过这种问题,呆然问道:“不好么?”
沈嘉禾含糊其辞,“也不是说好不好……”
她就是觉得心里没底,总是疑心于他是否将她错认成了别人。
秦如一就算说什么沈嘉禾于他来讲是重要的人,她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她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值得被重视的事情。
就算归类到喜欢,也被他本人亲自否定了。
再往别处想,能和八方庄靠点边的,也就只有她幼时救过的那个男孩子。
难道是想报恩,才会如此么?
可救他的人又不是她,而是季连安。
她那时连熬药都不会,半点忙都没帮上。
就算是报恩,也不该找她才对。
虽然随波逐流享受着他的好,不去多问,不要多想,也是一种方法。
但沈嘉禾还是想问个清楚。
于是,沈嘉禾抿抿唇,开口问道:“少侠,你看的人,当真是我么?”
顿了顿,她小心地问着,“还是说,我们曾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