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天伦

    和艾露同行是段非常神奇的体验。

    她没有身体，只有心灵。她无时无刻不在克里斯身边，却又无时无刻难以察觉。她就像天地一般包容着一切，又像母体一般抚慰着子体。与她同行的日子不需要过多的顾虑，不需要过多的念想。克里斯能想到的一切她都会提前想到，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会提前为克里斯解决掉。

    她不索求任何回报，只是在一昧地付出。她始终处于克里斯的背后，如克里斯的影子一般，承受一切克里斯无法承受的，感受一切克里斯可以感受的。

    她无生无死。通不通得过任务对她来说都无意义，程序无法将已死的圣灵再度杀死，也无法将拥有磐石般心灵的她折磨至疯。一切的奖励和惩罚程序对她来说都如同过耳轻风，惩罚她自己留下，奖励留给克里斯。

    她和梅娜一样聪明，知道克里斯最缺的是时间。两人的奖励骰都会由她投出，然后和梅娜一样高概率出现寿命增加。这一切都归到了克里斯那里，无论克里斯接不接受。

    就算克里斯不肯接受她也会用自己那浑然欲涕的双眼注视克里斯的内心。随后主动投降通常会是克里斯而不是她。

    “你活着我才活着，你死等于我死。”艾露的话语深邃而神秘。却又直透内心，不管是克里斯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是幽灵，身上藏不下任何东西。她认为那些是多余的，理应交由可以得到的克里斯。克里斯也不想看着那些有益东西被随手放弃，结果只能中招。

    若说克里斯与梅娜同行如同父与子或主与从，那克里斯与艾露同行就如同夫与妻甚至是子与母。包容和被包容的对象确实地转变了。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她就像一双翅膀，一双外表灰暗内里敞亮的梦想力翅膀，承载着名叫克里斯的天之骄子扶摇直上。越过阴霾，飞过死海，冲出深渊，直面未来。

    虽然那个洞还在。

    艾尔莱斯，加油。

    每当艾露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都会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加油。放弃就等于死，努力或许有生。艾露自承不可能放弃，那努力就成了唯一的通路。

    唯一通向自我救赎的通路。

    第七千一百二十二次投移动骰，两人已经来到了第三十层阶梯层面。这里的里世界已经开始了变异，所有的任务都开始加剧危险。绿色的世界越来越少，红色的和白色的却越来越多。

    肉体的审判和心灵的审判，这是艾露对红与白色世界的定义。

    红色世界磨砺肉体，过程直接而残酷。通得过肉体升华，通不过形消肉碎。天变地异的情况宇宙中常有，但普通人想要遇上却千难万难。对于修行者来说这一难关九死一生，若可得过却可直面中正大道。

    白色世界洗练心灵，过程复杂而诡异。通得过心灵通透，通不过成疯成魔。生命在世万无完美，形形欲念浑浊迷眼。若得这等直面自我缺憾的机会而无视则太过遗憾。正视、直面、克服，终心灵通透净如琉璃。

    其实在克里斯看来绿色世界和黄色世界也不是什么好料。

    绿色世界看似积弱，通过随意却暗藏大量陷阱。有能之士若入得其中不省自心执意妄为通常不得好报。凡人世界规则林立，一切有为法。若放飞自心自然成疯成魔。虽然当世界不会有太多激烈的反击，但心灵的漏洞却无形形成越陷越深。最终将积重难返自我堕落。

    黄色世界纷乱处处，看似无法却实为有法。战争之前法度严苛，战争之时规条更甚。乱中含侓各自整合。若在这样的世界肆意妄为只会导致处处触雷，引天地共诛。引爆绿色世界后患无穷，引爆黄色世界将直面天地同业。

    黄绿世界一刚一柔，皆非等闲。

    最可怕的是蓝色隐藏里世界。

    双数入内化为美梦，想人之所想与人之所与。万事万物唾手可得。琼楼玉宇万千佳丽环伺左右，摇曳仙境酒池肉林予取予求。入此美梦直前一切努力刻苦仿若灰灰，皆成无用之功。梦想似乎于此完满，数众流连忘返。入此美梦又有几个想脱，终至寿元损尽身死半端。

    单数入内化为噩梦，恶人之所恶否人之所否。魑魅魍魉百鬼昼行。忘川奈何修罗小鬼环伺左右，业殿深牢油锅针山强予强施。入此噩梦直前一切奋进苦功仿若灰灰，皆成无用之功。梦想似乎于此丧尽，数众无缘得脱。入此噩梦又有几个可脱，终至性命损尽身死半端。

    说不得这无限天梯实乃恶人的审判之地。自愿入此可谓自投罗网。

    从一开始踏出第一步时克里斯就发现自己的头顶上多出了一行灰色的数字。每通过一个世界这行数字都在增长。长到现在已经快过六位。事实如何不太清楚，想来这数字应该是代表自己在里世界里所行所为。只是不知如何分辨。

    艾露头上是个大大的零。她从进入这里开始从不理会任何奖惩，也不会理会任何里世界的任务。结果到了现在还是个零。

    其它的人克里斯有观察过。有多有少。多的七八位，少的三四位。像艾露这样纯零的一个也无。问过别人别人也不知道，只当是出了Bug。

    谁叫这天梯世界动不动就程序程序的，被人当成电脑的话出现个把Bug也是正常无比的事。克里斯还真没见过现实里的那台机械电脑没Bug的。量子电脑有时也会因为世界同调错误而无法显示内容，纯机械的更不用说了。

    这些阶梯内部的里世界是从那里来的？

    克里斯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克里斯从刚入阶梯世界至今已经跨过无数里世界。一个重复的也没有。若说这是从外部摘取借用，这无限天梯该有何等大能才有此等借力。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最强个体，不通过他们想要借他们的东西那是千难万难。

    可以想见如果某人去问超帝国皇帝借项上人头一用会有什么结果。

    但不是借用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某人记忆不成？

    谁的记忆中会有这般多的世界。那得用去多少年的时间去经历，又得用多少年的时间去体验。就算是个岁数无尽的老变态，做一件同样的事总有个尽头。克里斯想不出来会有谁会如机械一般一直重复从无停止的。

    这样的世界经历可不是单纯的机械可以记录和保留的。

    也许通过游戏以后会有解释。克里斯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

    站在30层的阶梯上，32层顶部的终点已经遥遥可观。

    那是一扇看上去很普通的门。普通到找不到特点。但只要用眼去看，用心去看，或者用心眼去看。那扇门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自己就是这场游戏的终点。不用质疑也无需质疑，因为阶梯只延伸到那扇门为止，再上方是无尽的无。

    克里斯拿出自己收藏的脱出门。那是和艾露初遇时得到的。小巧的粉红色门扉如同挂饰可以轻易地藏在身上的任何口袋里。不知道它使用后会是什么样子。克里斯没有遇上一定得使用它才能脱离的情况过。

    艾露一直如背后灵一般漂浮在克里斯背后。见到克里斯驻足，她也停了下来。克里斯转头看她，她给予克里斯明媚的笑容作为回应。光从她灰暗的灵魂中射出，直透旁人的内心。让人不忍亵渎，如圣亲临。

    有她在，克里斯再也没投出过负数的移动骰。

    这一次他们所进入的世界是黄色战争世界。狂烈的宇宙风裹挟着他们进入里世界。万无的宇宙空间是他们的落脚点。

    在进入的一瞬间，艾露从背后抱住了克里斯，将自己化为盾化为障壁让克里斯不至于在宇宙万无中死于非命。克里斯下意识展开的暗灵子防壁被艾露的以身化盾直透而过。双层的防护加身，宇宙射线、死亡冰寒、瞬空无压不再能伤害克里斯丝毫。

    周围全是舰队和虚空恶魔。

    克里斯的记忆中似乎有读到过这段历史。

    [梦想界历史开创阶段“大空洞会战”。]

    [时间：通用历100年。会战第四日。]

    [地点：ε河系翻船星系联合大空洞区。]

    [红方：梦想界守护者战团、梦想界修罗军团、梦想界焚世军团、梦想界外界雇佣兵团和域外联合部队。总兵员实际战斗力7200000。]

    [绿方：异界恶魔STMC、遭侵蚀恒星系。总兵员实际战斗力9000000。]

    [战力比4：5。红方劣势。]

    [守护者战团一团泰拉号预备潜入敌方背侧引爆蓝巨星。作为掩护，守护者二团死星与焚世军团血修罗连队正面详攻。单侧修罗军团被大数量STMC围困。另一侧外界雇佣兵团受创严重。域外联合部队三舰预备激发大空洞区域原藏陷阱“五星连锁”。]

    [STMC母舰正在加速生产兵队舰。一天后STMC方战力将超出10000000。当战力比值变为2：3时，STMC将进行正面强攻。]

    [任务一：削弱STMC战力100000。]

    [任务二：破坏STMC指挥舰一艘。]

    [额外任务：协助域外联合部队完成陷阱激发。歼灭侧方STMC全员。]

    [STMC侧战力计算：兵队虫（0.001）、兵队舰（10）、指挥舰（10000）、旗舰（1000000）、母舰（3000000）。]

    [侧方域外联合部队总战力870000VS侧方指挥舰带队STMC1147732.671]

    侧方域外联合部队？

    克里斯不知道域外联合部队是那几方的联合。但伦（Rune）级战列舰和冈德（Gunned）级母舰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的祖国，位于γ河系的欧德超魔导帝国的经典舰船。他作为舰队兵员服役时的三年正是在超帝国第一舰队番号No.001的伦级战列舰左侧舷上担任火炮班副班长的。而现在正处于他和艾露正前方，正在一边推进一边鏖战的正是超帝国历史上的功勋战列舰，不败的No.001。

    克里斯甚至到现在也能背出这艘功勋老船的具体数据来。

    后部十座大型喷射口加四座副喷射口。内部六座多功能重力炉维持全身三十门大型中微子热线炮的工作。另有一座重力炉单独供应战列舰前部三连装重力波炮的运作。整舰满员420人，满备弹十六单位。可供应无间隙全炮口全力战斗720小时。舰内还备有一队十一人红肩督战队专门用以战时督战，不受船长管辖直接受命于伽马超导帝皇。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原本只在超帝国史书上寥寥记述的历史居然会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克里斯想不到，没人想得到。

    就算是现在正在正面迎敌的联合部队也不会想到，千百年历史后的超帝国通缉犯会和他们身处同一战壕，面对同一敌人。

    克里斯下意识地飞上了No.001的甲板，将自己的手贴在甲板壁上。然后用超帝国经典的心灵共振通信方式将自己的番号和目的上报了上去。

    克莱斯特，原No.001火炮班副班长，衔职中尉。超帝国北方军团第一舰队所属。现向No.001申请宙外单兵武装。识别番号OCE－002－00089774。

    [识别番号不通过。纯血人类认定。No.001舰长艾利文战时特批念动晶体一组，战创合剂一份。并附艾利文上将留言一份。]

    [“超帝国没有逃跑的孬种！”]

    战列舰上部甲板翻开，从内部被战舰AI操作弹出一组四枚大型白色晶体和一个真空医药箱。

    “原来太爷爷是No.001的第一代舰长......”

    正在收拾装备的克里斯这句话是说给艾露听的。许久没有感动到流泪的克里斯终于因为今天的遭遇而流泪了。一直以为本家已经是堕落的他明白了本家曾经的辉煌，并以此为荣。

    踏住由四枚扁平晶体组合成的单兵念动力高速滑翔器，克里斯蹲俯在上面直接将念动兵器提速至亚光速。

    无垠的宇宙空洞中满溢着无量大数的绿色毁灭个体，纷飞的各色炮火交织着守护世界的信念。这一刻个人的意志不再重要。保卫梦想，保卫自己世界成为了战场上所有人的集体意志。新生的阿赖耶识已经降临，他秉承着集体的愿望将毁灭送给侵入世界的异界恶魔。

    作为被守护意志包容的个体之一，克里斯也同样受到了集体意识的祝福。炮火在他的身边延展，却没有任何友军的火力加诸到他的身上。念动晶体的核心超脑上标示出了敌人的核心所在，他作为一只单人奇兵一往无前的冲了进去。

    STMC的指挥舰又叫综合舰。是结合了前三级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巨型生物兵器。拥有指挥节点的它作为下级单位的核心指挥着所有无脑的下级单位排兵布阵。并从前方大型裂口中施放出巨型生体能量的电磁力炮击。

    总长度8700米的它根本不会想到，放进一只不到2米的小虫子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样一只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小虫子会做出多疯狂的事。

    巨大的灰色天幕从它的体外一闪而过，覆盖住了它的一部分表面。原本充满生体能量的表面瞬间灰败化为腐朽。2米不到的小型生物站在他腐朽的表面，对着可比陆地的他重重一拳。

    天塌地陷。

    作为生物兵器而存在的它没有痛觉。被异物侵入体内会有内部排逆反应来解决。但是像今天遇上的如此可怖的细菌却是什么样强大的内循环系统也无法解决的。

    一路直下直达核心的克里斯将所有的异型体液全部阻挡在护壁之外。站在核心边的他不得不为外表丑恶，核心却异常瑰丽的指挥型感叹。

    何等之美，如玄星朔月一般。

    巨量的暗灵子无中生有，纷纷从战死于大空洞周边的梦想界生物侧近飞驰而来。被克里斯吸入蓄力中的右拳之中。

    这一拳含着国仇家恨，这一拳代表万千死于大空洞会战的战士之心。他们带着狂怒、复仇、嗜血等感情而来，然后死于正义的战争。这些感情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克里斯的拳头上。然后再由克里斯为已经不能再度作战的他们，仍然心系梦想界的他们挥出，直击异形核心。

    拳过，核碎。

    巨大的哀嚎声响彻天地。周围的下级部队纷纷自爆。远处正在和联合部队交战的STMC不管是兵队舰还是兵队虫纷纷失去控制开始自我毁灭。

    战场的一小部分因为一次意外而产生倾覆。这次倾覆导致一片区域的沦陷。一片区域的沦陷引起雪崩效应，将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的STMC方总战力压制到缓慢下降的程度。

    原本单独作战的联合部队战损极大。坚持在那里的原因除了超帝国意志之外没有其它。全灭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现在，这一侧坚持了下来。另一侧的修罗军团也绞碎了自己身边的敌方重点。两侧的夹击如金蛟剪一般给了正面战场的STMC致命一击。

    守护者战团最重要的宝物永恒之光死亡之星留存了下来。依托着它，所有的宇宙恶魔也留存了下来。拥有了可以补给，可以回复，可以休息场地的宇宙恶魔如同蝗虫一般所向无敌。焚世之军名由此来，天命所定。宇宙恶魔个个皎皎，皆非泛泛。

    从血战战场上走出来进入宇宙空间生存的他们都是用同类之血，异类之泪活下来的。没有强大的意志不破的肉体他们早就死在了血战的战场上。他们渴战，他们嗜战。

    他们只求一战，旦求一败。

    侧方的压力减轻，克里斯夹着名叫艾露的灰色翅膀来到了正面的战场，成为了宇宙恶魔们的友军。他们一起挥洒血泪，一起仰天咆哮，一起生撕龙蛇，一起毁天灭地。累了，回到死星，那里有最好的休息场所。伤了，回到死星，那里有最好的医疗设备。渴了，回到战场，那里有最好的解渴异形。

    直到大空洞会战第三十日。

    STMC的背后突然传来无限的光和热。两枚巨型蓝巨星被无名点燃，在原地暴缩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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