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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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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混杂的脚步越来越靠近了,喊杀不断,小瓦匠“扑通”一声给那位来不及擦屁眼提着裤子的少年跪下了,慌乱手指着外面,低沉地从嗓子眼憋出两个字:救命!少年很快便又重新蹲下身子,让裸体男人进了猪圈,母猪叫唤不停,外面有人叫嚷着到了猪圈旁。少年狂叫一声:奶奶个胸,再跑栏明天就让爹宰了你这畜生!外面人问:谁在里头啊?少年答:老子在拉屎,老母猪跑栏,你想进来给这畜生消消火?追兵终于去了别处,小瓦匠已冻得快想搂老母猪驱寒了,少年回家拿了件破棉袄丢进圈里,直到晚上喂猪食时,少年才回到猪圈,小瓦匠趁夜色掩护这才溜出村子口,临走前又给少年磕了个头,朗声发誓,将来一定报答救命之恩。少年潇洒挥手道:老母猪都会跑栏,别说那寡妇婶子了,快走吧,满身猪骚味。瘸子父亲最终知道了儿子把猪圈提供给小瓦匠当“避难所”了,拿出军人的正义气概,用牛鞭子教训了儿子。没过几年,小瓦匠从城里回来,当了包工头,衣锦还乡,光明正大睡在了师傅的炕上,再没人敢上来围剿,包工头提着厚礼上了少年家,瘸子父亲正义凛然地将东西全扔出去,让那家伙快点滚蛋,别带坏了他家孩子。自此断了音信,直到少年长大成人后也进了城,才打听到当年的小瓦匠已是大开发商,这才怀旧起那年臭味相投的日子,于是小姜成了王主席门户的显著“代表”裤裆里的恩情从裤裆开始感恩,自然最贴切不过了。

    有了这层关系,由不得姜“代表”不得意啊,可以说脚踩两条船,扬帆于官商两道。

    我和小姜都处关机状态,两个人电话一打开,信息声叫个不停了。时间也不早了,快是午夜凌晨。我的留言里大都是麻友,奇怪的是,一向放任我自由的老婆大人也打过电话,时间在11点左右,而最后一个留言让我更是始料不及:明天我孩子来看我,请一早陪我上机场接人。显示号主是:吴同学。

    姜“代表”带着醉意在电话里打情卖俏着,说什么宝贝,明天上你那里,今晚陪领导太累了。挂上电话他骂出一句:操,还让不让老子活到天亮啊?

    我先回了家,姜“代表”这才懒洋洋地将屁股安插到驾驶室,按响喇叭淫笑道:嫂子是不是还等着你交公粮呀,嘿嘿。

    等到了家,老婆就坐在客厅里,电视还开着,处静音状态,见我进来也不招呼一声,猛地一把揪过去,使劲在我身上闻起来,警犬似的,就差吐出红舌头了,举动异常,从未有过的。莫非今晚又吃错药了?好在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夏天里极容易出汗,在“朝贺”弄出的一身骚汗没舍得冲洗,多年来一直保留这个习惯,以防被老婆嗅出什么异味来。这点跟老婆有共性,只是我流不出她的狐气罢了。当一个狐臭之人想依赖自己的嗅觉来探视别人的汗味时,她反而失去应有的敏锐性,包括那汗水里是否搀杂着女人的香体余味。

    我趁势搂住她身子,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甚至让呼吸加速起来,老婆果然中招了,一把推开我,骂道:一身臭味,赶紧洗澡去,我困了,先睡去。

    等我彻底清理干净后上了床,老婆又将我造作的双手从她xx子上推开,喃喃道:我就纳闷了,吴市长怎么会往咱家里打电话,原来是你关了机,晚上一定输钱了吧?老婆对我的麻台总结是:输钱肯定关机。总结的没错,但忽视了这里面还有愚乐项目。我只好装傻深叹一句:手气太背,下回挣回来。

    真不知道装疯卖傻的人到底是谁?我严重怀疑是老婆,她的高明之处在于不揭穿我的谎言,这样的女人才叫大智若愚啊!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小招”等吴同学。吴同学今天气色不同往日,一下来就是满面春风,还向我表示歉意说,昨天给你家里电话有些唐突,打扰了,真不好意思。我说自己昨晚打了一宿麻将,关了手机,以后领导有什么指示,尽管往家里打。吴同学坐进车子里,兴致很高,说以后说不定经常要打你家电话的,你们这样的男人有几个晚上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啊,一到外面就关机。听出来是话外有话,说明“小招”传闻“司机室”新闻已接近现实。作为司机,最乐意听到这类话,这话就是发动机,就是油门,跑起来不带喘气的。

    心里美滋滋的,我表面很平静,只“哦”了一声,将车开进通向省会的高速公路。

    今天吴同学穿着很随便,也很休闲,就连香水味也淡淡的,还让我把后窗户打开,显得很兴奋,这兴奋中既有对亲情的期盼,也包括以后的忙碌生活吧。

    吴同学又让我打开音响,问有没有老歌cd。老实说,过去我搜集的都是些老掉牙的军歌,给吴同学开车,不知所好,所以我一般听电台。眼下也只能挑个频道,给吴同学打发时间了。现在这电台,除了医疗保健广告,就是放歌给你听,倒也省下cd钱。还不错,一首翻唱的老歌甜蜜蜜,虽比不上邓丽君的甜美歌喉,也让人怀旧起那个青色年代。歌声回荡在车子里,又飞驰到窗外,只感觉这官轿里多了些人情味儿,因为这位吴同学居然放开了架子,小声和着旋律哼唱起来。再严肃的领导,脸上的官谱化装得再严密,当他坐在自己车子上时,终有暴露本性的时,前提是他忽略了司机的存在,把司机和车融合为一体了,当成他身外的一部分,此时的司机才算成了领导真正意义上的引路人。

    歌声里的音符像是安全带,将领导和司机系在了一处,与小车患难与共了。

    我感觉和小吴市长的磨合期行将终结。

    吴同学在哼唱一段后,又说起了自己的儿子,说儿子大了很叛逆,可有一点让她很欣慰,那就是理解做母亲的了,过去都是她上北京看儿子,今年儿子暑假主动要过来看自己,实在让她高兴。我们的话题再此回到各自的儿子身上,上次聊过一回,我发现跟女领导在一起时,有时候觉得自己要变换个思维,性别错位,把自己也扮作成一个唠叨的女人,附和女领导的兴趣投入。这点在开奥迪时从未有过,老个兵蛋子在车里大都是沉默中僵硬相峙,在老头子偶然罗列他老婆的不是时,我会安慰一句:女人嘛,都一个样子。

    可现在,我也成了个娘们似的,在吴同学说到儿子上网一事时,我的口水就不自觉吐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跟老婆谈恋爱时,还停滞在书面情书年代,写首情诗我还得翻开在部队收藏过得诗集,抄录改编几段,为我所用,不像现在,甭说情诗类得糖衣炮弹,就算“导弹”机密,只要你有黑客帝国的本事,一样能从网上窃取。政府机关用电脑装备人脑的初级阶段,还不能上网,也只是一个摆设,那时候人的手指很笨拙,习惯握笔杆来表达自己所思所想,即便是公式化的公文写作,大小蜜蜜们还是不习惯直接对着冷冰冰的电脑屏幕输入,总是按部就班第先打腹稿,再化成墨水,最后一道程序是:将吐洒出来的墨水用指尖涂到键盘上,一字一字,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击打成铅字色彩。当打印出的公文摆到领导审核的书案前时,领导往往犯上难了:打印稿跟手稿的显著区别在于,很少找到错别字了,领导权威大打折扣,也只好从标点符号上抠出点小毛病来,领导——冒号嘛!

    记不清是九几的事,电脑已开始普及,每个科室至少配上一台,而且也能上网了,一时间人们的目光游历出报纸,盯在了四方的屏幕上,惊叹高科技带来的神奇。作为电视台业务骨干分子,已成为人妇的老婆利用管财有利条件,将存折里的人民币掏出一半来换了个“方脸汉子”从此跟那家伙缠绵悱恻起来,空闲之余,她居然还学会了打游戏,老婆应该属于游戏第一代,现在的水平跟尖端高手的宝贝儿子较量起来,往往处于下风了,但也时常掀开内战。作为只会汉拼打字的老余,望着她娘俩拼杀,基本是欣赏“好奶舞”式的星球大战,根本看不懂外星人的战略战术,所以,家庭电脑我一直停留在汉拼原始阶段。老婆常会戏谑道:老余你,你那手指早中病毒了,除非你戒烟,指头才恢复正常。我说不对啊,老子的手指敲打你的xx子节奏感很强啊。

    跟吴同学聊起网上之事,我有点忘形了,口不遮拦,一不小心将老婆的“xx子”亮在吴同学耳朵边了,局促之下,我碰响了喇叭,好象在提醒自己:后面的“xx子”是戴乌纱乳罩的。

    吴同学听到这里忽地大笑着不停,从后镜窥视中,发现她笑得胸脯乱颤,眉飞色舞,有股子床上欢叫的颠峰状态。

    我狠命地咽了几口唾液,此时此刻,若点燃一支烟,就近似神仙逍遥了

    除了游戏,你爱人还有别的爱好吗?吴同学终于平静了下来,问我。聊天啊,周末有空就网上聊天,你说她大小也是个局长,居然起了个啥“s战警”的雄性网名,跟一群色狼混杂在一块,太影响政府形象了。说到“s战警”我就来气,这家伙在qq世界里把自己彻底变性了,长此以往,我真担心老婆有朝一日要请医生在她档下宰割几刀。吴同学并没有大惊小怪,说网上的东西是虚拟的,不必当真。我回头斗胆问了她一句:你也聊吗?她说:跟儿子网上聊。跟我这网盲交流起网事,吴同学显然很失望,她说自己平常也上网站看新闻及社会热门话题,比报纸来得快,而且很多内容比较客观。这话让我有点后怕,很想追问一句:xx网站你也上吗?口到嘴边又收住了,觉得自己太小瞧吴同学了,人家是学经济学的,纵然上网也是关注时政大事,我那破鸟事儿怎能吸引她的凤眼啊?我又想到了老头子的网络情趣,老头子是当年机关办公电脑化最后一拨顽固派,对于习惯听汇报签阅文件打句号的古董级领导,对于一切新鲜事物的抗拒力是强大的,但最终在自己亲手签发的“无纸化办公”政见下妥协了。当他们坐在方块脑袋前面时,他们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因为这机器的脑袋是僵硬的,你冲它发号施令,绝不会惟命是从,正确的指令它百折不扣贯彻落实,对于你错误信号,它的抗击能力超越你顽固派,直到死机放懒,叫你傻眼也没辙。所以,机器与人比较起来,机器效力高,但不太听话,比较僵硬,而人手脚慢,却能百依百顺,容易掌控。

    老头子桌上只多出一个摆设,依然是挥笔自如,画出一个色泽饱满的“。”号。有一次,老头子忽然叫办公室人把电脑请出了他办公室,事后萧大秘捏着鼻子跟我说笑过,说老头子那天喝了点酒回到自己办公室,不知道碰了方块脑袋的哪根弦,方块脑袋拼命地吼叫起来,吓得醉酒中的老头子以为大楼警报器响起,失火了。一场虚惊之后,老头子彻底告别了自动化办公设备,恢复了原状:别跟老子整出啥无纸报告,来者全盘否决!

    吴同学忽然提出一个意向来,说自己忙,没时间照应孩子,到时候让你儿子陪他玩玩,都差不多大,容易相处。我响亮地回答:没问题,上我家住几日,让他俩打游戏,来回南北对决!

    吴同学发出一声嘲笑:你儿子肯定不是我儿子对手。不见得啊,孩子他娘经常被儿子杀得片甲不留。说到自己的儿子,在车里的主仆都成了地道的凡夫俗子,总认为自己的种苗才是人世间最优良的。

    中国历史早已证实:南北内战总以北方胜利而告捷!吴同学说这话时,好象意味深长,我一个小司机是无法考证她如此厚重的总结陈词,只不服气地叫道:历史将在我儿子身上翻开新的一页!

    等到在机场见到吴同学的宝贝儿子时,我先前的豪言壮语化为烟雾了。这小家伙别看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个头早高出我一个头去,也没跟他亲爱的老娘来个热情拥抱,一头先扎进了车里,出口就是脏字:你肯定是个老烟鬼,我妈能受得了吗?知道我妈甩掉我爸列举的十大罪恶吗?首当其冲就是烟鬼。

    看来,这北京来的小鬼头比我儿子早熟得多,而且嗅觉特灵敏,估计是个小烟鬼了。吴同学要儿子坐后面,想跟他亲近。儿子长发一甩说:都是官家的车坐起来威风,我见识一下,可车子也太跌价了点,小本田,上了长安街那就是辆破马车了,就这也就不错了,我同学他爸是司长,还没捞到专车哩,凑合着坐吧,妈,咱家可刚换了辆大奔,我都开出去兜风了,倍牛比!

    这小子在车上口若悬河,黄河瀑布一般滔滔不绝,敢情不用我发动,车子就能给他吹跑起来,从语言上,我完全可以下结论了:吴同学的儿子已娴熟地操纵起网络术语,而我那儿子还停留在“造反有理”的文革阶段,风马牛不相及,隔出好几代去。

    吴同学可能觉得自己的心肝宝贝一到车上就胡掐乱吹,有损于她为官尊严,打开车门,执意把儿子拖到了后座,叫儿子少贫嘴,影响叔叔开车。儿子嘿嘿一乐,说妈妈你让个男司机给你开车,容易让他分心不是?政府也真是奇怪,为什么不配备女司机,跟个理发店似的,操刀的都是男人,女人只管洗头啊?

    奶奶个胸,我彻底被这小子折服了,这哪是初中生的口吻,莫非吴同学的iq遗传基因在作怪?还是京城来的都是高墙厚砖打造出的嘴巴,贫得能唤醒故宫里的万岁爷来。

    无须刀光剑影比试了,我那儿子啊,躲避还来不及哩,老子提前让他甘拜下风,机会难得,投师学艺,多学学人家语录式的语言,说不定以后能拿个演讲比赛第一名。

    吴同学叫儿子昊昊,奶奶个熊,这名字也太响亮了,拆开一看:一日一天啊,甭管是一日一天还是一天一日,其实是频率和时长问题,一天一日是频率,一日一天是时长,估计这小子的胸口已长成绒毛来。回去的路上,嘴巴随着车轮翻滚,从省城马路到城外高速公路,从农舍到田野,基本被他推土机一般的贫嘴给铲平了,一无是处,好象tianan门成了他家大门似的,目空一切。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插进一句:这里可没有沙尘暴。这下捅到马蜂窝了,好家伙,手都抄到了我车座上,振振有辞:显摆了不是,知道啥叫原始森林吗?知道啥叫土著居民吗?不用穿衣服,赤条条当然瞧上去干净,可生吞兽肉是极不卫生的,你是情愿让飞沙走石把你卷进文明国度里吃熟肉,还是赖在一毛不拔的兽肉身上喝血?我写过一篇关于沙尘暴的作文,没有骂天叫怨,假如全国人民都在乎shoudu安危的话,每个人都到荒漠里栽上一棵小树苗,那就是十三个亿,甭说沙尘暴,核爆炸也能抵挡一面哪,合着你们把沙尘暴当戏瞧呀,也不怕眼睛里揉出沙子来,我爱bei精tian安门,我也爱沙尘暴,首都特色嘛,就你这不着北的蛮夷之地,眼里头除了金子,还能揉进啥呀?

    奶奶个胸,我就地闭嘴了,仿佛满口塞进了沙砾,嚼得我门牙迸裂

    首都bei精咱也去过不少回,跟老婆新婚蜜月是一路北上,那是头一回,那时候工资低啊,在局里开车也没什么可捞的,算计着坐在列车上,游山玩水,好在老婆的地理课基本功扎实,出发前就对照着地图,设计最佳路线图,既省钱又能多玩几个地方。有知识就是不一样,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义无返顾将财政大权托付给老婆了,可知识多了不见得就能生财,刚兴起买股票的时,我始终不相信那玩意儿,老婆掌财后也疯狂投入其中,但收获还不如我中彩的,我这人在赌场上有两面性,明里我码长城,背地里赌球,赚得不多,却总比老婆用知识武装的股票收益大点。当我们背着疲惫的行囊最终达到终点时,我尝到了地铁的滋味,那么快的速度才5毛钱,shoudu给我的印象是个豪爽的城市,就像胡同口边拉黄包车的,多给一个子儿人家也给你退回去,口里哈哈乐道:咱都是劳动人民,不是剥削阶级。思想觉悟就是高,即使是拉黄包车的,也不小瞧自己,始终将劳动所得与剥削思想划清界限。可当我们操起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在bei精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时,才感觉bei精抠得让人流起忏悔的鼻涕来,我们囊中装载的纪念品,土特产,包括伟人像章都高出一般游客好几倍去,当然除去白种人。在回程的火车上,就有人笑话我们挨宰了还不知道疼在何处,套用bei精话:丫傻比一个!

    第二回上bei精,档次高点了,局里组织游玩,老头子亲自带队,空中飞过去的,地铁还是五毛,可人力黄面包是明显涨价了。首站自然是天安门,而且天上还挂着星星时(那时候沙尘暴没现在凶恶,还能见到星空)就被老头子轰起来,徒步走出宾馆,奔向天安门看升旗仪式。当仪仗队“刷刷”跨过金水桥,我发现老头子的眼里闪着花花儿,比星星还要亮堂,国旗飘然升起时,老头子让大家成立立正姿势,行注目礼,上了一堂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那天我们一直守侯在广场,然后汇入龙形方正里,在肃穆中迈进纪念堂,瞻仰了伟人,老头子就走在我前面,泪花再次闪烁在他眼里,又不能停步,边走边鞠躬。出了纪念堂后,老头子交代办公室主任,多买些纪念章回去,让没来的同志人手一个。老头子来北京已不是一回两回,觉得他激动神情有些夸张了点,我斗胆问了他一句:过去见过毛zhuxi真人吗?老头子眼睛一瞪骂道:你们这群小辈都他娘的忘本,毛zhuxi永远活在我们那代人心中!

    等大家掏自己的腰包准备买东西时,老头子在旁奸笑道:别上当受骗啊,小心被忽悠啦!

    再后来是新一代人进京了,老婆带儿子去的,玩了好几天才回来,我那时候已随老头子进了市政府,开始忙碌起来,没时间带队的。回来后,我问起儿子的感受,儿子只说一句:跟电视画面是两个样子。

    老头子上京多次,但最大的收获还是趁在党校学习机会,带回一个理财专家来,她就是吴同学。当初老头子顶住各方压力,最终说服sheng委组织部将那位zhongyangdang校研究生借调下来,成了一名理财副手。吴同学走马上任一开始,也是放了三把火:机关车辆油费按级别不同加以限量;成立政府采购办公室,进行公开招标制度;成立工作小组,审核住房公积金帐目。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虽说这类话题是老生常谈,早有明文规定,但上面的政策往往给下面的对策提供了理论依据:条件还没成熟啊,思想还没想通啊,要进一步论证可行性啊,等等。当真正实行动作起来,让一些人坐立不安了,震动很大。我老婆的单位最在意的还是政府采购,对于他们那样的衙门口,设备是关键,一旦公开招标,部门利益就给毁了,此类衙门自然惶恐不已。有关车油限定,在大小书记之间炸开了锅,都说这北京来的女官人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这不叫咱们自断炊烟吗?大小领导们也是怨声四起,我的车马路程由别人限定距离,往后怎么做到深入基层,了解民间疾苦啊?人们将怨恨的焦油投注到老头子身上,冷嘲热讽说他进了一回党校就把自己当书呆子了,请来一位算帐先生,珠盘能敲得明白吗?我给老头子开车以来,从没见他在别人面前妥协过,但那回触犯了群体利益,他也感受到了四面楚歌,那时候他也问过我切身相关的车油问题,试探我的看法,我实话实说:没有足量的汽油,能开好车吗?

    最终市委发话了,尽管吴同学的三把火早经过班子讨论通过,授权点火,但谁也没料到阻力那么大,只好在口水中熄灭了。尽管当年吴同学的三把火在现在看来是制度上的小儿科,法治社会下,那点星火并不显得强盛,可当时施政的失败给吴同学当头一棒,好似一个教书先生,拿尺子训斥学生时,学生用头一顶,把尺子顶折了,叫先生无地自容啊。听说吴同学一气之下,准备卷铺盖走人,后来还是市委书记亲自出马,耐心做工作才留了下来。改革嘛,你没点韧性,老把自己扮成知识分子的穷酸相,干脆窝在研究所里研究理论去,理论那一套,你就是研究出刀剪来,也只是个纸张上模型,中看不中用,老子掀开裤裆亮在你眼前,你也不能把老子怎么的。自古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当不成改革者的,纵然有时候能沾满鲜血当笔墨来铺张,可当刀架头颈时,他们别无选择了,只好一缩脖子,保住脑瓜反思自己,知识的倒戈力量永远大于刀枪的杀伤力。

    而此刻的吴同学完全蜕变成了慈母心肠,好似剥开了包裹,全心身地投入在母子天伦之中。跟她那贫嘴儿子对唱起来,很像我老婆的神情,儿子调子越高,母亲就越温柔。她已经满口答应下来,请假陪儿子多玩几日,然后抱住儿子,有点肉麻地埋怨道:每次聊天你都心不在焉的,又在玩游戏是不?想死妈妈了。儿子猛地推开她,咋呼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吴同学嬉笑着用手打在儿子身上,儿子继续用口水滋润着京味贫调,连我这个司机也深受感染了,奶奶个胸,此时若换成那辆大奔,驮着她娘俩奔驰在长安街上,那该是多美的差事啊!

    后来昊昊嘴巴说累了,歪倒在吴同学身旁睡着了,鼾声不小,些许有了母亲依靠,这样的小顽主儿也暴露出亲情的一面来。从开往省城始,一路上没听到吴同学的手机响开过,为了这份难得的天伦,她肯定将手机关闭了,不希望烦琐的公事影响她身为慈母的心境。出了高速开往市区的路上遇到了塞车,昊昊可能把小车想象成摇篮了,这一停下摇晃,他即刻就醒了,又开始抱怨起前面横七竖八挤对在一块的长蛇队伍,骂车辆太不守规矩,难怪要提倡排队上车,敢情是车自身犯规在先,还说他不指望将来在北京上大学了,想远渡重洋到自由女神那边学习西方文明。我发现在孩子身上的早熟,身体和思想是和谐一致,与时俱进,唇毛有多少根,思想就有多深,昊昊这孩子的言语间时不时透出一股文痞作风,调侃时貌似粗俗,却附着一种思想底蕴,正是这底蕴中反馈出少年老成的早熟。北京的政治文化气息同样能从昊昊的嘴里翻将出来,地域不同决定了成长环境迥异,我儿子跟昊昊比较,明显是思想落后,文化低俗,他成天除了埋醉于游戏,就剩下带女同学诳商场的恶习了。我儿子也早熟,却时常表现在生理特征上,像个小动物,迸发出原始本能,在森林里乱闯一通,但始终出不了林子。就拿只身一人坐飞机去外地来说,借给他航天飞行员的熊胆,他也死活不飞的,人家昊昊就做到了。同样是女人,同样用xx子哺乳,也同样是女官人、女知识分子,我老婆所奶大的儿子跟人家吴同学悬殊就这么大呢?

    昊昊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打开手机向北京那边报平安:不知道上飞机要关机啊,土帽儿,刚打开就给您汇报哪,您不知道在我双脚踏上这片热土时,我可真想立马返身呆在机舱里直飞下一班回京,妈妈当初绝对被人灌下迷魂汤了,这是人呆得地方吗?鸟儿都插上镀金翅膀了,两个字儿:忒俗!昊昊可能顾及我的脸面,到了车外,也不怕炎热,继续喷起了口水,看那神情是聊得极为开心。吴同学对儿子一路上的表现很不满意,跟我解释说,孩子那张嘴巴继承了父亲的传统,听了别见怪。我忙说自己倒是乐意听他说话,比我儿子水平高多了。吴同学笑着说:北京人啊,就是能耍嘴皮子,没别的本事。直到前面的车松动时,昊昊才回到车上,一坐下就跟吴同学说:你那前夫向你问好哩。

    有关吴同学的私人空间,外人总在揣测,传闻也不少,只有人事组织部门的档案上才能显示真实情况,单就组织部传出的内部消息也就几种说法,所以无从查证了,反正谣言都尽量把吴同学朝老头子身上拽。作为老头子的司机,我能感受到老头子在这种莫须有的浪漫情节里,很是郁闷,记得有一次也是老婆跟他闹别扭,而且极有可能是谣言引发的,老头子在车上自谑道:老子要是倒退20年去,肯定让那帮乱嚼舌头的家伙变成哑巴,老子把谣言变成现实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的?现在这身子骨,就别妄想强占山头了。

    老头子就是这么个人,像个斗牛士,从不服输,也正因为死不改悔的牛脾气,让他跟两任市委书记明枪暗剑地争斗不息,他将毛主席的话改编了一下:与天斗,与人斗,再与班子斗,其乐无穷。他从中获取的乐趣最终付出了代价:在6字上窝囊中引退。

    官场就此有个传闻,说老头子跟上级组织部门就提前引退达成了君子协定,而协定的主题是吴市长的安置问题。

    也不能说是空穴来风,老头子对我的安置侧面佐证了传说中的君子协定。

    今天,从吴同学的儿子口里,我拜读到了吴同学的私人档案:离异分子。这是标准答案了,联想起那次同学聚会,可推测吴同学毕业后嫁进了北京城,被那胖子妒忌多年的男子就是昊昊的父亲。

    吴同学见天色临近傍晚,忽然主动提出请我们一家吃饭,顺带给儿子接风洗尘。我一听自然乐意了,忙给老婆一个电话,让她先定好桌位,跟吴市长母子俩聚餐。老婆知道我去接吴同学儿子了,听说和市长吃饭,她也巴不得,暴露出官僚巴结上司的本性来。她一直在盼望着吴同学尽早升迁,那样一来,司机丈夫就恢复过去的光环了,她说不定也就实现多年未了的心结了,自己也能换个位子坐坐,夫唱妇随,共同进步。奶奶个熊,都说狼子野心,这母老虎更是虎视眈眈啊!我倒是反思起昊昊所说的“政府理发店”理论来,真要是考虑让娘们给领导引领道路,那世界会颠倒过来了,除了家里头有个吹枕边风的,到了车上也一定让你开动马力,于是我想起一首童谣来:两只老虎。一个没有耳朵,那是安插到领导的胖脸蛋上了;一只没有尾巴,那是夹在领导的宽屁股里。真他娘的奇怪哪!

    我从没见识过老婆在官场上的正面嘴脸,可那顿貌似是家宴的饭桌上,我算领教了她献媚地一面,本来说好人家吴同学请客的,老婆是抢着付钱,而且免去要发票的惯例,像是在表明:市长,我是诚心诚意自己掏腰包请你吃饭了。至于说昊昊要在我们家呆几天,老婆的话听来更是恶心,教训起儿子来:瞧人家昊昊,就大你几个月,知识面比你仿佛多了,这北京来的孩子素质就是高,多向昊昊学习,将来考大学也上北京。反正吧自己的儿子数落得一无是处,那昊昊成了洋娃娃,一肚子洋墨水似的。当晚昊昊跟市长住进了“小招”咖啡屋,明天准时上我家报到去。老婆是忙活了一夜,连牙缸都准备了一个新的。儿子有点吃醋,口里很不服气:那家伙懂什么呀,说熊猫功夫的招数来自少林派,我看报道说的是西方人自己想象的,胡说八道呀。

    老婆终于消停了,可到了床上还处在亢奋状态,我本想翻到她身上充当消防员,却被她划弄下来了,眉头紧锁着自言自语:吴市长到底卖的是啥药呀,滴水不漏的,能进常委班子吗?席间老婆有意无意地把话题从孩子身上引开,饶到官方论坛上,可吴同学似乎不予理会,故意躲开,让老婆浪费了不少口水,也只好将主题落实在私人家话上。官场的那一套,人家吴同学没感兴趣。

    第二天起床后,老婆先交代父母要照顾好北京来的小客人,然后叮嘱自己的儿子跟同年人多学习学习,山外有山,谦虚点。等老婆婆婆妈妈地唠叨完后,我把儿子拉到一边去,小声说:别听你妈那一套,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游戏高手斗斗吗?现成的自己上门来,正是切磋的好机会,爸爸我倒要瞧瞧,你这儿子是不是纸老虎?

    按照昨晚吴同学的指示精神,早上我先送她上市委,然后回“小招”接她儿子去我家。吴同学下来时,让人耳目一新,往日的花样旗袍换成了端庄套装,白领翻外,也闻不到那呛人的香水了。有点不习惯她这样的装扮,至少没有旗袍式的亲近感。吴同学本来就一脸冷酷样子,配上现在的行头更显得麻木不仁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反而强烈留恋着她旗袍翻卷,香水飘飘的时光了。

    一路上无话可讲,进了市委她才交代说:这阵子很忙,昊昊就麻烦你们了。

    等我返回“小招”接昊昊时,那家伙还没起床,女处长亲自把我领到了吴同学闺房所在楼层,小声说吴市长的儿子可不好伺候,往日这时候服务员要进去打扫卫生的,可门被反锁了,就是不让进。女处长一摊手,意思是刺头交给你司机了,你来修理吧,然后走了。我耐着性子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了点动静,骂骂咧咧的,闪出个门逢来,见到是我,昊昊才揉着眼睛把门打开了,叫嚷道:这哪像个家呀,简直就是房客嘛,吵死啦!

    咖啡屋的布局很宽敞,最外面是一间会客厅,紧挨着是一间大书房,四面墙边都是褐色书架围拢着,成了书市一样,靠南边有张老板桌,上面有两个电话,一部手提电脑,堆积着很高的文件夹,靠右边才是卧室和卫生间,门开着,我只扫视了一眼,里面拉着厚窗帘,光线很暗。很普通的套房,没像外面传说的神秘。第一次贴近了吴同学的闺房,我发现里面也没有想象中的浓香扑鼻,流散着的倒是满屋书卷气息,让我的“烟囱”有些过敏了。我坐在外面的客厅等着昊昊,昊昊慢腾腾地刷牙,居然带着满口牙膏沫进了客厅,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抛倒茶几上,叫我抽烟。

    好不容易伺候这位北京来的小祖宗上了我们家,将重交到儿子身上,我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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