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冽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宅子里的老佣人将小吊梨汤端了过来。
“爷爷以前不是不喜欢喝这个吗?”他问道。
老佣人是吴妈沾亲带故的姐妹,姓李,在顾家老宅里呆了几十年,大家也就从众叫她李妈了。
李妈笑着道:“老爷子支气管炎难受,每天就想喝两口这小吊梨汤,还特意嘱咐要多放糖,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前是最不喜欢糖的了,现在口味倒是不一样了。老还小,老还小,越老越像小孩儿,这话是不错的。”
顾西冽点点头,“嗯,奶奶她老人家呢?还没回来?”
说起这个话题,李妈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也不知道两人在置什么气,老夫人一直在英国,圣诞节也没见给老爷打个电话,这都好些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没有了吧。”
李妈的长吁短叹并没有让顾西冽也跟着感慨,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只轻轻朝书房里示意,“快进去吧,别等梨汤凉了。”
窗外雨声未停,带着冬日的寒凉,将天幕都染上了一层雾色。
顾西冽给宋青葵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下,就被接了起来,“怎么了?”
轻轻淡淡的声音,没有说一些客套多余的话,却暖得让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青葵,你在干嘛?”
“熬汤。”
“什么汤啊?给我熬得吗?”
“你想多了,下次有空再给你熬个龙马鳄补肺健肾汤。”
顾西冽笑了一声,“我想我的肾应该不用补吧,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电话那头的宋青葵轻哼了一声,“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开黄腔的吗?”
“当然不是。”
顾西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说了句,“只是想你了。”
这会儿轮到宋青葵沉默了。
一个男人,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傲气天成的男人。
他在低声,他在示弱。
如倦鸟归巢,飞鸟还林,你就是他的巢,他的林,他所有温柔低语的归处。
没有人不会被打动,宋青葵亦是。
“到底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的汤匙,盖上砂锅盖子,到了另一处安静的角落。
顾西冽走出老宅大门,有人给他撑伞,迈入滂沱大雨中的一瞬间,他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奶奶吗?”
“记得。”宋青葵难得笑了一下,“她很喜欢向日葵,所以也很喜欢我的名字。”
青空下的向日葵,如此绚烂的色彩,仿佛诠释了所有人的年少青春,没有人会不喜欢。
“奶奶怎么了?她不是在英国养病吗?”宋青葵反问道。
顾家奶奶很早以前就移居到了英国,这么些年,宋青葵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顾西冽喉头微动,一种无声的喟叹。
“上一次看到奶奶和爷爷一起散步插花,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了。”
“嗯。”
宋青葵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予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大雨倾覆在伞上,透过手机听筒传达到宋青葵那边的耳旁,顾西冽的声音却在这雨声中越发清晰,他忽然问——
“阿葵,我们以后也会变得这样陌生吗?”
宋青葵有些怔愣,笑了一声,“嗯,要是你成了一个坏脾气的糟老头,那我肯定会不想理你的。”
后面说了些什么,宋青葵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大雨朦胧中,那锅排骨汤的味道,很香,有些玉米的香气。
老了代表什么?
白头偕老?
多遥远。
手机还没放下,又响起,是陆燃打来的——
“青葵,你还是来看看他吧,清和一直高烧不退,人都烧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