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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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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修强迫自己的目光凝在文字上,但随着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林钧的鼾声越来越响时,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啪”地一声扔下手中的书册,拿起伞推门而出,一头扎进夜色浓重的雨幕里。

    夜雨落下来时,林绥正欲离开。裴濯担心路上湿滑不便于行,于是就让常生护着林绥回去,自己则持着一盏灯烛,步向后头那间困着窈月的空屋子。

    裴濯打开屋门时,一阵带着水气的夜风旋进室内,窈月被激得“阿嚏”一声就醒了过来,揉着鼻子慢慢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裴濯一脸懵懂样,过了好半晌才像清醒过来般,霍得站起身,笑得心虚又讨好,“夫子,您来了。”

    在昏黄的烛光下,裴濯的笑容显得愈发温和,“带的什么书?”

    窈月赶紧双手捧着,将那本油迹斑斑的《论语》递上去,“回夫子的话,是《论语》。”

    裴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随手翻了翻,除了开头几页的油渍和褶皱外,后头干净地连个墨点都没有,“看着倒是很新。”

    窈月嘿嘿笑道:“孔圣人的大作,学生自然是要爱惜些。”

    裴濯看似认同地点点头,把书合上,“背吧。”

    “啊?背、背什么?”窈月看着笑意温和的裴濯,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背诵《论语》全书!

    窈月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嗯,子、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人、人……’”

    裴濯看了卡壳的窈月一眼,提醒道:“‘不知’。”

    窈月赶紧接到:“哦哦,想起来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嗯,然后,子、子曰……”

    “好了。”裴濯发现自己显然高估了张越的实力,这已经不是难雕的朽木,而是一地风吹就散的木屑了。

    窈月苦着脸,还试图为自己辩解道:“夫子莫怪,学生方才睡得脑子有些糊涂,原先明明记得更多的。”

    “无事,”裴濯将那本薄薄的《论语》重新递还给窈月,云淡风轻道:“你回去将书上原文誊抄上五十遍,自然就能记得了。”

    窈月被惊得一个趔趄,“五十遍?!”

    “不够吗?那……”

    “够了,够了,足够了。”窈月抱着书,点头如小鸡啄米,“那我这就会回去抄。”

    “不急,”裴濯笑了笑,“雨夜路暗且滑,你先到我屋中抄写,等常生回来,我让他送你回去。”

    窈月忍住想撕烂眼前这张笑脸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谢道:“多谢夫子。”

    等窈月手麻眼困地把《论语》抄到第三遍时候,终于传来院门开合的声响,她摔下笔就跳了起来,一口气不喘地说道:“夫子看来是常生回来了那学生就不再打扰您歇息明日再……”

    “先生,院外头有个监生求见您。”常生站在屋外通报,为了盖过雨声,不得不提高嗓门,“他自称是张越的室友,叫‘郑修’。”

    窈月有些意外,偷偷抬眼瞧裴濯,见他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让他进来吧。”

    当郑修浑身湿漉漉地被常生领进屋,先是极快地瞥了窈月一眼,才朝裴濯躬身行礼,但语气依旧透着相府公子的矜贵气,硬邦邦地像块石头,“学生郑修,见过夫子。”

    裴濯看了看身上还在滴水的郑修,“常生,去取件干净衣服,再生个火盆来。”

    “多谢夫子,不必了。”郑修朝裴濯深深一揖,可话语听起来却并不领情,“明日还有课,若是夫子没有其他吩咐,学生就先带张越回去了。”

    郑修说完,也不等裴濯应话,直接上前几步拉起窈月,“我们走。”

    窈月被郑修半拉半拽着,还不忘回头向裴濯道别:“夫子,那学生先告辞了,您、您早些歇息。诶,常生小哥,外头黑,你借我盏灯笼呗。郑兄,你慢些,等我一会嘛。”

    常生看着窈月与郑修推推搡搡地走出屋去,愤愤然:“这个叫‘郑修’的,实在是太没礼数了。什么状元之才,他哪里配和先生您相提并论!这个张越也是,油嘴滑舌不学无术,真不知是怎么进的国子监。”

    裴濯听着常生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脸看向窗外雨幕里。郑修撑着的伞大半遮在窈月那一边,二人间的距离时远时近,但窈月的身子总被护在伞下。

    裴濯看着他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同窗情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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