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以来,倪老虽然一直都在生病,中间也曾下过好几次的病危通知书,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倪老状态差到这种地步。
倪老的脸可谓已经是铁青的地步。
呼吸机罩在他的脸上,倪老痛苦地蹙着眉头,呼吸沉重而吃力。
他本就瘦弱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道和仪器,看着就觉得渗人。
倪老此刻正在昏睡,完全没有被突然造访的倪孝生给吵醒。
“二爷。”倪老的私人医生看到倪孝生,微微向他鞠了一躬。
倪孝生十指紧握,问:“医生,董事长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了一眼倪老,又看了眼倪孝生:“可能是因为最近反复无常的天气的缘故,董事长这一次发病发得很急。再加上发现得迟,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许久了……我们才刚给董事长做完全身检查。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之前,他用过最严重的词也只是“不容乐观”,可这一次,他直接表明了“很糟糕”。
“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倪孝生问。
医生叹了口气,随后又摇摇头:“董事长的器官现在都已经在慢慢衰竭了……恐怕是真的撑不了太久了。二爷,您还是早点为董事长准备后事吧。”
倪孝生咬着薄唇,心理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意。
“你们先出去。”倪孝生低着头,突然道,“我想单独和董事长相处一会儿。”
“是。”医生不敢怠慢,说了是,就马上带着所有医护人员走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只有呼吸机嘈杂的声音,以及倪孝生紊乱的心跳声。
他看着这一张短短几天就苍老了许多的脸,突然迈开脚步,走到病床旁。
因为要挂盐水,倪老的手放在了被子外头。
倪孝生盯着他干皱的手背看了一会儿,犹豫地探出自己的手。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是倪孝生却觉得这个动作和举动是那么的艰难。
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握上了倪老的那只手。
他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触碰过这双手了,自从母亲走后,他和倪老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没有缓和过,这些年来,他都把母亲去世的责任怪罪到了倪老的头上。
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惩罚倪老,就是等同于在惩罚他自己。
因为……这些年来,他也不好过。
许久没有握过这只手,它的触感早就已经变了,记忆中的这只手温暖厚实而又有力,可是眼下,却是冰凉,单薄而柔弱。
倪孝生紧紧握着它,完全没有觉察到,那只手在被他握住的那一秒,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倪老一直都没有苏醒。
倪孝生又这样陪着他站了一会儿,随后,才轻轻起了身。
“爸……”他张动薄唇,声音很轻地喊了一声。
这个词对于他来说生涩而陌生,倪孝生声音沙哑:“我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他原本是打算将那些收集起来的证据一并告诉倪老,没想到,倪老却在这关键的时刻病倒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一点儿都不恨倪老。
他恨的,是自己。
是面对着马上就要失去最重要的人,却又无能为力的那个自己。
母亲是这样,莫雅是这样,倪老也是!
他们……都是他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人。
他不想再尝试失去一个人的痛苦了。
“我会去请医术最高明的医生来治你,你就安静地睡上一会儿吧,等我的好消息。”倪孝生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把冰凉的手藏掖在被子里。
说完这些,倪孝生便倏然起身,走出了房间。
医生和护士都在门口等着。
倪孝生看了一眼医生,温声道:“董事长就拜托给你们了,好好照顾他……”
“是,请二爷放心。”医生一惊,旋即点头。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倪孝生说这样的话。
倪孝生很快就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