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零五章：剑心

幽海。

    这让小野寺幽海更加确信，这个神一般的男子，一定是认同自己的。

    可这些年……

    柳生一梦虽然的确有传授小野寺幽海剑术，却并没有真正的传授他自身的剑法心得。

    这成了小野寺幽海的一个心结。

    为什么？

    不是说东瀛剑圣就可以成为柳生的剑童了吗？

    不是说只有接近柳生一梦，才能学到至高的剑法吗？

    可为什么主人对自己的传授，总是显得有些过于收敛？

    居合断海，自然是最强的剑法。

    可还是没有达到小野寺幽海想要的那种程度。

    一定存在更强的剑法的！

    也许只是主人在测试自己的心性？

    他开始变得更加温和。

    试着露出让所有人都觉得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死的那一年本就年轻，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暖色调的日系美少年。

    他的腰间挂着雷切。

    这把凶悍的宝剑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畏惧，只要是挂在这个男人的腰间，仿佛一切都变得温柔了。

    直到新的挑战者出现。

    东瀛的历史，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剑圣。

    武藏，一刀斋，佐佐木小次郎，柳生十兵卫。

    这些鼎鼎大名的剑客都有着巅峰的时刻，但也都埋没在历史的浪潮里。

    小野寺不想成为浪潮之下的一部分。

    他想做那个渡舟人。

    他费尽心思，终于获得了柳生的认可，战胜了无数剑道高手。

    可他很快发现，柳生的剑童不是那么好当的。

    每一年，他都会遇到数不尽的挑战者。

    他开始患得患失。

    这些人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打败了无数敌人，最终来到了自己的身前，想要赢得前往剑神身边的道路。

    小野寺不想放弃自己辛苦赢来的位置，他还没有得到柳生一梦的真传！

    他想要在心性上得到柳生的认可，又想让所有挑战者知道自己是一个残酷的敌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于是，微笑的恶鬼诞生。

    他带着最为明朗的笑容，却断送了无数剑客的未来。

    终于，挑战者越来越少。

    小野寺幽海仿佛是东瀛剑道史上的最高峰！

    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他！

    那不是一场剑客与剑客的对决，那是剑客与恶魔的战斗！

    没有人愿意面对恶魔。

    小野寺幽海只觉得人生再度迎来了最美好的时刻。似乎可以永远的跟随着主人，学习他的人生态度，学习他的剑法。

    只是……

    柳生一梦依旧没有变化，传授给小野寺幽海的剑法，依旧没有让小野寺幽海满足。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道：

    “先生，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强？”

    柳生的眼睛被布蒙住，看不见眼神，但那笑容同样显得高深莫测：

    “你需要的不再是剑术，而是一个好的对手。一个好的对手，会让你变得更强。”

    一生之敌。

    小野寺不想要有一生之敌，他从小到大，从生到死，都在不断的往上爬。

    他踩过了无数剑豪的尸体。终于来到了剑圣的位置，荣幸的成为了那个男人的剑童。

    可这个男人却告诉他，他需要的不是剑法，而是一个宿敌？

    开什么玩笑啊！

    他内心不以为然，一个剑客，当要如柳生一梦一般，无敌于世间才对。

    但他还是谦逊的记下了这句话。

    他开始四处挑战剑客，更加狠厉的斩断他们的臂膀，断送他们作为剑客的前程。

    在这个过程里，他没有感受到敌人的重要性。

    那个时候，小野寺幽海忽然想到，也许主人也会犯错误。

    也许……根本没有一生之敌这个说法。

    带着这样的念头前来华夏，完成一个主人口中关于“秩序”与“平衡”的任务。

    斩杀一个造物主。

    这个过程里，小野寺幽海遇到了林决。

    在他面对过的所有对手里，林决不是最强的。所以他轻松击败了林决，当然依照惯例，是要斩断林决的右臂。

    他要让这些剑客明白，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有资格挑战自己。

    越阶挑战，是要付出代价的。

    依旧没有一生之敌，依旧无法无法理解柳生一梦的那句话。

    直到柳生一梦死去，小野寺也没有参悟这句话。

    他本要前往东瀛，却忽然想起来，东瀛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敌”的存在了。

    于是他留在了百川市。

    他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否存在着一生之敌。

    ……

    ……

    刀剑再次交鸣。

    没有剑气四溢，没有恐怖的斩切意。

    明明这二人都拿出了一决生死的气魄，但这一回合里。二人却仿佛两个最为普通的剑客一样。

    雷切与天丛云砥砺着。

    林决与小野寺幽海彼处直视着对方。

    二人的姿态，脚步，都显得一模一样，像极了镜子里的另一面。

    小野寺慢慢开始领悟了。

    被他斩断过右臂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爬起来的，从来没有同一个人会两次挑战他。

    可这个看起来古朴笨拙的家伙，却做到了。

    用的是自己的剑法，用的是柳生的剑法！

    这一刻，小野寺幽海才终于明白了师傅的那句话。

    “原来真的有一生之敌。”

    传说两个真正的对手，会在一剑之中心意相通，如高山流水。绝对的契合，完完全全相同的剑心。

    林决以为剑心这种东西，小野寺幽海这样不尊重剑客尊严的恶鬼，是不会有的。

    但就在之前的某一次对剑里，他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疑惑。

    两种完全相同的剑法，两个同样天才的剑客！

    在这一剑里，忽然间明白了对手的心境。

    “我输了。”

    明明两边都是没有任何气势的一剑，但小野寺却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林决没有说话。

    小野寺说道：“真可惜，我直到现在才能领悟主人说过的话。”

    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却又悲从中来。

    小野寺一直以为柳生一梦不肯传授自己至高剑术。这成了他的心结。

    如今他才发现，主人虽然死了，却通过另一种方式，将柳生流剑法精髓，传授给了自己。

    他们比拼的不再是剑意与剑法，而是剑心。

    小野寺坦然承认自己输了。输给了林决对剑道的执着与质朴，也输给了这个男人的剑心。

    明明是面对有断臂之仇的敌人，却因为感受到了某种困惑，愿意为对手解惑。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林决的右臂被自己斩断的时候，林决说过的话。

    “夺兵之试是吾提出的，若诸位出手，吾会永远看不起自己！”

    该是何等愚蠢的男人才会说这样的话？

    原来自己欠缺的，不是对剑法的悟性，不是对胜利的执着，而是身为一个剑客的纯粹。

    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小野寺说道：

    “杀了我。或者把我对你做过的事情，对我做一次也可以。”

    在幡然醒悟的时候，却又一切戛然而止。

    这便是身为恶鬼的代价。

    林决看着小野寺幽海，看着他的眼睛许久许久。

    而后他举起了刀，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的挥刀斩击。

    血液四射。

    从左肩处，至腹腰处，一道触命惊心的剑痕被刻在了小野寺的身上。

    小野寺幽海倒在了地上。凌厉的斩击让他陷入了昏迷。

    “此战已经结束，吾会前往他处。断送剑客前程的举动，吾不屑为之，待他醒来，替吾转告于他，吾与他恩怨已清。”

    收刀入鞘。

    留下两个一脸错愕的司狩，林决没有前往他们身后的门。

    而是转身离开。

    在黄金堡垒之外，还有三个同伴在等待着他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