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154，生病

她很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也不喜欢医院。

    每次从医院路过，她都能感觉都自己卷缩起来的心脏。上辈子，她在医院送走她一个个亲人，每次听到医生说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就恨得想要打人。

    她讨厌医院，想要躲得远远的，想要一辈子也不要和医院打交道。

    她怕。

    怕上辈子那种无助的感觉。

    “好。打完针，我们就回去。”阿妈摸摸陈白羽的小脸，“有些精神气了。”要知道刚刚真的把她给吓到了。

    陈小五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惨白的，整个人冷冷热热。

    “以后要多喝水，多吃饭。养得胖胖壮壮的。”

    陈白羽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阿妈的手，“妈，我不热。你自己扇吧？”

    因为是晚上，医院门诊只有一个值班医生，但病人却不少，差不多都是中暑。因为人多，所以针水室有些闷热。

    阿妈额头上的汗摸了一把又一把。

    “阿妈，你自己扇吧。”陈白羽看着阿妈满头汗的样子，很是心疼，“我现在不适宜吹风。”

    “没事。我问过医生的，我轻轻的，不会让你着凉。”阿妈摸摸陈白羽的额头，“有些热。”

    “我很快就没事了。”

    “是。我家小五很快就没事了。”

    在门诊打针没有床位，只有凳子。陈白羽和阿妈坐在一张长凳上，长凳的另一头是一个中年男人。

    也是中暑。

    因为不太重视，送过来的是有些严重了。

    “我早就让他过来，他偏不听，想要省钱。现在钱没有是省着，倒是花费了更多。”中年男人的老婆在喋喋不休的埋怨着。

    贫贱夫妻百事哀。

    陈白羽看了一眼已经说了三遍想要喝水的中年男人，无奈的移开眼。

    在中年男人说第五遍想要喝水的时候，他老婆终于给他倒了水。也不管水温合不合适，也不喂他，女人很粗鲁的把水杯塞在男人手里，还一边的埋怨，“真是的。钱没有赚钱，事儿一堆。”

    阿妈摸摸陈白羽的耳朵，别人家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等阿爸过来把钱补上，陈白羽的针水也吊完了，在医院坐一会确保没有问题就能回家去。

    阿爸背着陈白羽，说等她好了就带他们三姐妹去爬莲花山，看虎门看炮台，看林则徐。

    “嗯。”陈白羽靠在阿爸宽厚的背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陈白羽睡睡醒醒，醒醒睡睡。

    觉得热了，爸妈拿着大葵扇给她扇风，觉得冷了，爸妈赶紧拿被子盖上。

    冷冷热热。

    热热冷冷。

    陈白羽觉得折磨，爸妈陪着她一起折腾。陈白羽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好像在梦中，不真实。

    “小五，给你买了包子。你一会饿了就自己吃。”

    陈白羽好像听到阿妈的声音，她想说她不喜欢包子，她现在感觉口干舌燥的，想要喝粥。但是，这梦中的感觉让她很不真实。

    “水。”

    “渴了。”

    陈白羽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已经大亮了。外面正传来各种嘈杂声，有人说要粉皮卷，有人说要瘦肉粥，有人说要维他奶......

    外面爸妈正忙着卖早餐。

    陈白羽想要坐起来，却没有力气，闭上眼睛继续睡。

    听到‘索索，索索’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吵，陈白羽懒得睁开眼睛。

    ‘吱吱。吱吱。’

    陈白羽有些烦，想要好好睡一觉，却总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只老鼠正在书桌上吃阿妈给她买的包子，正欢乐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身影，几只老鼠看过来，也不怕她，继续吃。

    呵呵。

    真当她是病猫了？连老鼠都欺负了？

    陈白羽拿起床底的拖鞋砸过去，几只老鼠顿时四处逃散。

    哼。

    看着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包子，陈白羽哭笑不得。

    算了。

    不管了，爱吃就吃吧。

    在农场要是遇到这么肥大的老鼠，早就成了人的口福。

    农场很多人都会在晚上的时候到田里或者红薯地里去抓老鼠，要是遇到这么肥大的，会激动好一会呢。

    但城市里的老鼠，爸妈从来都是遇到就打。

    阿爸说，农场的老鼠吃谷子或者红薯长大，没有什么病菌。但城市里的老鼠不知道吃什么长大，被咬一口还要消毒。

    早上十点，陈白羽醒来的时候，居然还有老鼠在啃包子，书桌上的包子已经被啃掉了一半。

    陈白羽不管它们，站起来上厕所，那些老鼠瞬间就跑的跑，藏的藏。一会，又探出头来看陈白羽。

    见陈白羽没有理会它们，又试探着爬出来，爬向包子的方向。

    哎。

    难怪别人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人生病了，连老鼠都欺负。

    老鼠都敢在她口中抢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的人多了，总感觉城市里的老鼠比农场的要大胆很好，好像并不怕人。

    陈白羽的病情反反复复，三天后才好。

    这三天，她都是在吃薄荷姜丝粥，要么就是姜丝瘦肉汤，感觉她身上都快有姜丝的味道了。

    因为病了，爸妈坚持不让她洗澡，所以整个人好像都馊掉了一般。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

    虽然换了衣服，但还是感觉身上好像覆盖了一层泥，重了好几斤。

    陈白羽生病的时候，阿爸买了个风扇在房间里吹。也不对着陈白羽，就这样乱吹，让房间不至于太闷热。

    “感觉终于活过来了。”陈白羽伸伸懒腰，洗澡过后清清爽爽的，“真舒服啊。”

    “你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病。”看到陈白羽好了，阿妈的心情也好了。这几天，她都在担心陈小五的身体，又要忙着卖早餐。

    一场病，陈小五瘦了，爸妈也跟着瘦了。

    “阿妈，我想吃手撕鸡。”

    “好。我们今天吃手撕鸡。”阿妈爽快的答应了，“还想吃什么？瘦了一圈，要好好的补一补。”

    “想要喝可乐。”

    “找打是不是？刚好就乱吃。想都别想，赶紧动动，连续躺了几天，手脚都僵硬了。”阿妈又给陈白羽做了姜丝粥。

    “穿上黄色的衣服，我就是姜丝了。”陈白羽委屈，不想吃了。但在阿妈强硬的眼神下，只能委委屈屈的把一碗姜丝粥吃掉。

    “回农场的时候，让阿婆带你去庙里拜一拜。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么突然就病了？”

    以前，陈小五常生病的时候，阿妈就抱着她到庙里拜祖宗，希望祖宗保佑陈小五健健康康的长大。

    陈白羽知道阿妈只是想要一个精神安慰，所以愉快的答应了。

    陈白羽病好了，爸妈把铺子的门一关，就带着他们三姐妹去爬莲花山。现在的莲花山还没有直通半山腰的公路，也没有直达山顶的吊车，就连石阶也没有。

    比较原始。

    但看着周围的山一座座的变成了平地，变成了高楼，莲花山屹立不倒还是很受欢迎的。当然，爬山的一般是港台商人。

    从农村出来的人已经见惯了高山，谁还愿意花费几个小时来爬山？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爬上去又下来，简直就是有毛病。

    用很多人的话说就是吃饱没事做了，还不如好好的睡一觉。

    现在的人还是比较务实的。

    爬山什么的消遣，还真不是他们的菜。

    陈白羽带着相机，给爸妈姐姐拍照。

    “小五，相机照出来的画会比李白画的要好看？”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陈白羽只能说各有特色。

    “阿爸，我们真的要爬上山顶吗？我不想爬。”二姐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看着就累。“我们就在山脚下野炊吧。”

    “好。”陈白羽也不想爬。

    一家人在山脚下找了块草坪，把水果还有饼干、包子等东西拿出来。

    陈白羽在给爸妈拍照，“爸妈，你们靠近一些。这样，你们把手伸出来，这样做。这样做......”陈白羽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然后示范一个爱心的姿势。

    “陈小五，这是什么姿势？”怎么感觉怪怪的？

    “嘻嘻。这是爱心啊。就是‘么么哒，我爱你’的意思。”

    “又乱说话。”阿妈瞪过来，陈白羽笑嘻嘻的吐吐小舌头，然后继续指导爸妈拍照。

    “小五，我要在这块石头上拍一张。”三姐站在石头上，把明星明信片里的姿势学了个遍。

    “陈白羽？”黄华伟有些好笑的看着正在指导爸妈和姐姐拍照的小屁孩，就连身边一向高冷的李志远也忍不住的勾起嘴角。

    黄华伟用肩膀碰碰李志远的肩膀，“呵呵。‘么么哒，我爱你’的姿势？”怎么看着有些傻气？

    “一会我们也拍一张。”

    “没兴趣。”这么傻的动作，他才不要做。看陈白羽爸妈做出来的僵硬动作，真的很搞笑，还不如直接‘剪刀手’呢。

    可能是因为不习惯镜头，所以陈白羽的爸妈动作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

    “黄叔叔、李叔叔好，你们从香港过来了？”陈白羽把相机塞给二姐，然后高高兴兴的蹦跳着过来。

    “嗯。过来了。听说你找过我？是不是给我带了小菜？”

    “嗯。我阿婆炒的小菜，还有酸菜，也还有干果。”陈白羽嘟嘟嘴，“这么多东西，都快把我的腰给压垮了。”

    从农场带带东莞真的很不容易的。

    “腰？陈白羽，你居然有腰了？”黄华伟很惊讶，“我怎么没有看到？”

    “你眼瞎。”陈小五怒了，这是什么意思？

    李致远点点头，“的确眼瞎。这么雄壮的腰肢居然没有看到。”

    “啊。你们什么意思？”陈白羽双手掐腰。虽然相对于一般的孩子，她的腰是粗了一点点，但怎么也算不上雄壮吧。

    再说，病了几天，她已经瘦了不少。

    “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说啊。”黄华伟耸耸肩，“你还能阻止别人说实话？不过，小孩子就是要圆润些才可爱。”

    陈白羽嘟嘟嘴，她属于圆脸，即使人瘦，看起来也还是圆润的一类。

    “听说你弄了个服装城？”

    黄华伟真的很佩服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赚，最重要的是眼光好，行动力也强。看了一眼陈白羽的父母，还真不像是能养出这样能干的女儿的人。

    “嗯。你们要不要买个铺位，用来卖自己设计的东西？你们不是想做自己的品牌吗？”不管是黄华伟还是李致远，现在做的都是加工，但陈白羽知道以后的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专属品牌。

    “做品牌不容易。”黄华伟的确是想要做自己的品牌，“我们回香港找设计师聊了聊，但......”黄华伟耸耸肩，“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能力不够，就是理念不合。”

    “现在大学里的设计专业还是太少。特别是服装设计，首饰设计类的专业......”

    ......

    陈白羽和黄华伟、李致远聊了一会加工业的发展，还有以后的出路。

    黄华伟和李致远的目光长远，所以最后能从加工业里脱颖而出，创立自己的品牌，而且发展势头猛进，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两人有眼光，有胆识。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虽然脱离在家族之外，但这两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拧成一股绳。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是渺小的，但两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聊着，说着，陈白羽说到了谢老板。

    “你想要怎么做？报警的话，用处不大。”黄华伟摇摇头，“他什么都没有，仅凭着一个人就能拿下了一个码头的大工程，你觉得他身后会没有人？或者说，他拿的只是小部分，其余的也不知道落在谁的口袋呢。”

    陈白羽瞬间想起自己忽略的事情，原来......她还是把社会想得太美好了。

    “知道怎么做了？”黄华伟有些好笑的看着瞬间豁然开朗的人，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长大的。

    陈白羽点点头，差不多知道了。

    如果说只有谢老板一个人，她可以偷偷的找几个古惑仔打断他的腿，直接人身报复。但是，如果他背后有人，那就必须要另外操作了。

    一个谢老板倒下，会有李老板或者王老板站起来。

    想到那些被骗的人，陈白羽闭上眼睛，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这些小包工头一般都是像阿爸这样从农村出来，然后带着几个人就干。

    谁家都不富裕，都是为了未来赌上一身胆来接工程的。

    要是被骗了，那真的就是倾家荡产的了。如果严重一些，可能还会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情，上辈子见得还少吗？

    “想怎么做？”黄华伟完全就是看好戏，想要看看陈白羽这个妹妹仔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和李致远过来的时候就讨论过陈白羽。

    觉得她可以来往，可以信任，可以合作。

    虽然年纪小得让他们怀疑，但陈白羽表现出来的交际能力还有长远目光都让他们刮目相看。或许，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童的。

    陈白羽抿抿嘴，“我再想想。”

    既然要打，那就连谢老板背后的人也打下来，而且还要一击即中，快狠准，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突然，陈白羽笑盈盈的看向黄华伟，“你手上应该有人吧？”黄华伟本来就是大家族出身，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几个能办事、做事的人？

    陈白羽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去挖掘一些人才，或者自己培养。

    总之，手里没有人，办事真的很不方便。

    黄华伟点点头，“我手里有人。但妹妹仔，你拿什么来交易？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虽然陈白羽年纪小，但黄华伟和她的对话从来都是平等的。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看起来不靠谱，说话随意，但他很清楚什么人说什么话。像陈白羽这样的聪明人，就不能把她当孩子。

    “会让你满意的。”陈白羽斜着眼睛，小小的‘哼’一声，“过两天去找你。”

    看着陈白羽骄傲离开的背影，黄华伟看向李致远，“她真的只有12岁？为什么我感觉她已经32了呢？是不是小时候吃太多猪脑子，长得急了？”明明就是一张12岁的脸，却给人一种32的感觉，真的不是悲哀？

    黄华伟眨眨眼，“下次我问问，她是不是一日三餐都是猪脑子。”

    但看着陈白羽在父亲身边奔奔跳跳完全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的模样，黄华伟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明明就是没有长大的幼稚孩子。

    “小小年纪，两张脸。”一个幼稚得人见人爱，一个成熟的让人心生忌惮。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

    “我真怀疑她的脑子里是不是住了另一个灵魂？就像国外有专家提出的哪个什么？什么，双性格的说法？”

    黄华伟在乱猜一通。

    “很聪明。”李致远对陈白羽的评价很高，虽然看起来他和陈白羽的交流没有黄华伟多，但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

    “小聪明而已。小屁孩，挺好玩的。”如果不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好，黄华伟都想要认个干妹妹了。

    不过，现在‘干妹妹’这三个字并不好听，太贬义。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黄华伟突然唱了起来。

    李致远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两人就这样站在远处，看着陈白羽一家说说笑笑。

    “你说，是不是因为穷？所以她家看起来氛围很好。”黄华伟想到自己的父母，叹口气，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羡慕。

    这样温馨快乐的气氛，是他家所没有的。

    虽然陈白羽的父母没有多少钱，但是真的很爱孩子。

    “可能吧。”虽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太有钱也不见得就是幸福。

    黄华伟和李致远两人和家里的关系都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关系恶劣。

    是钱惹的祸？好像也不完全是。

    “看着她一脸‘我拥有全世界，我幸福’的脸，真的有些不爽。”黄华伟撇撇嘴，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妒忌，妒忌一个小屁孩能拥有纯粹的父母爱。

    李致远笑了笑，拿起相机把陈白羽一家的幸福给拍了下来。

    一家人，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我幸福，我很幸福’的笑容，真的有些刺眼。

    陈白羽正在给家里人唱英语歌呢，一边唱一边跳。她还是个孩子，完全不用考虑形象的问题，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小五，你唱得真好听。比明星唱的还要好听。”阿妈用力鼓掌，笑着让三姐去唱，“你不是想当明星吗？好好唱。”

    三姐直接站在旁边的石头上，模范着梅艳芳的样子唱《梦里共醉》。

    黄华伟用肩膀撞了撞李志远，“是不是好土？”

    李致远淡淡的撇过来，“妒忌就直接说。我不会笑话你。”

    “呸。谁妒忌了。我就是觉得他们一家人很傻气。”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