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便躬身上前,将几样东西摆在了案上。
苏秉正瞧见是一枚玉牌并一柄七宝如意,心头便猛的一缩。那如意以珊瑚精雕细琢,饰以七宝,流光溢彩瑞气千条。他记得清楚,那年阿客久病不愈,他特地命人制作了请高僧开光,好给阿客压枕辟邪的。佛七宝并非多么贵重的东西,只胜在工艺精妙。可因是他过问过送给阿客用的东西,旁人必然不敢私下仿制的。
他只不动声色,道:“砸碎了便是。”
吴吉更深的把头垂下去,道:“是。”他跟随苏秉正久了,已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上前收拾的时候,手上便有些抖。那枚玉牌上的穗子勾了他的衣袖,被带落到地上。他忙躬身去捡。苏秉正的目光跟着过去,便扫了一眼。吴吉胡乱用那包袱包裹,苏秉正已俯身将那玉牌拾起来。
他只将穗子解下来,便把玉牌丢回去。吴吉手忙脚乱的接了,告退出去。
采白已跪倒在地上。
苏秉正什么也不说,只起身到熏笼前,将那穗子丢进炭火里。望着火苗舔上去。
采白道:“必然是有人陷害皇后!皇后她……”
苏秉正只道:“朕知道。”又道,“你去查,阿客身旁能拿到这样东西的也并不多。挨个盘问,不管问出什么结果,都来告诉朕。”
是有人陷害阿客——阿客那么喜欢苏秉良,可若不是他将她灌醉了套话,他也许至今都以为,阿客是厌烦苏秉良纠缠不休的。她生性如此,什么心事都爱藏起来。当初有机会嫁给苏秉良时,都只一味避嫌。何以身为皇后了,却要送什么信物?
苏秉正从小便望着阿客,他明白她的品节。可知道归知道。这陷害却也正戳在他的软肋上。
那玉牌他其实也是认识的。当年祖父赐给苏秉良,他便巴巴的拿去向阿客献宝。阿客自然不肯收,可终究还是被他缠不过,为他配了一枚穗子,做寿辰贺礼送上的。已十四五年了,死里逃生过一回,苏秉良竟还带在身上。可见珍视。
这些年里,阿客又何尝真的忘记过他?苏秉良的死是阿客的噩梦。天知道他每每抱着阿客入睡时,有多么害怕她在梦里叫出苏秉良的名字。
苏秉正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他压抑得成了习惯,要克制住也并没有多难。可这一日的午膳,到底还是没有吃下去。
这一日是王夕月的生日。
阿客自知于她有亏,她未必乐意见着自己,便未曾亲自前去道贺。只差芣苡送了寿礼去。
夜间乾德殿来了消息,道是苏秉正不来了,令她早些歇着不必等。
他每日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朝不来了,这殿里便骤然显得空阔起来。连三郎都有些没精打采,吃过奶便早早的开始打哈欠。阿客哄着他睡了,看时候还早,便翻了针线出来做。
她有些年数不曾给苏秉正做过什么东西了。放下时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缘故,就是自然而然便不做了。如今也是忽然就重拾起来。
她早些年确实不爱做针线。只想着一整天都只重复着这么一个动作,十天半个月才绣出这么一点儿图案来,便觉得人生真是枯燥透顶。还得偷闲去做,更是无可奈何。然而她也只当一桩小烦恼罢了。谁知却令苏秉正去想她有多压抑自己。
阿客想着,也颇觉得可笑——究竟有多少她不放在心里的事,积压在了苏秉正心头。
她这边比着线,忽而就听道:“采白姑姑来了。”
阿客抬头望过去,就见采白已站在门边儿了。对上她的目光,便笑着上前道:“贤妃娘娘安好。”
阿客这个贤妃实质上是还没册封。只因苏秉正先行说定了,宫里便人人都这么叫。
阿客也就默认了,笑道:“好,姑姑进来坐。”
采白进了屋就悄悄的打量她。她照旧打扮得素淡。乌黑的头发挽了单髻,只簪了两朵鹅黄的绒花。秀美干净的模样,一双眼睛清的泉水似的。虽不刻意去笑,也显出宁静柔和来,便知她心境如何。采白眼睛便有些酸——这确实是客娘子的模样。
“久不曾来看看贵人了,今日得了空,还请贵人莫嫌我叨扰。”
——采白说得了空,自然是苏秉正不在乾德殿里。阿客却也没多想。只笑道,“我也想与姑姑说说话的。”
便请采白坐。因三郎睡在一旁,两人便低声闲聊着家常。一时采白瞟见笸箩里的针线,便拾了来看。静静的瞧了好一会儿,忽而便道,“贵人连这手绣活,也像极了先皇后。”
她说的酸楚,阿客也跟着心中愧疚。便道:“人与人,总是有像的地方。”
采白叹了口气,道:“是啊……这是贵人的福气,可以未必不会招来嫉恨。”阿客不明白她何以忽然说道这里来了,便听她又问道,“贵人殿里,近来可曾丢了什么东西?”
阿客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便猛的一沉。思忖了一会儿,方道:“姑姑知道,去岁阿拙去世,我病得不省人事。殿里便乱了一阵子。许多东西不及清点,丢没丢,丢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请姑姑教我。”
采白见她目光黑沉,此刻越发沉静了,更显出客娘子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待开口了,竟不觉就道出,“是皇后赏你的东西……贵人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