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谦虚,能使出三分形似的‘煮海式’,想来也已练成了燎原、烧天、陨星、逐日、星火、流云、焰舞乃至焚山,九式贯通,值得我夸你一句。”
左无横先是冷哼,然后讪笑,最后狂笑不止。
老太监却一直等到他笑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你觉得怎么才能值得你多夸一句呢?”左无横收敛笑容,肃然问道,身上赤炎功法已然发动,磅礴的热浪随时准备噬人。
“简单,得这样。”梨太监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然后慢慢抬起仅剩的一只右手,掌心向上,然后轻轻一捏。
他没有捏到任何实物,仅仅是仿佛把无形的空气略微团了一团。
然而,在场的几百拾遗族人却全都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感觉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出沸腾的热流。血浆好像被点燃的,把浑身血管都烫出了水泡。
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痛苦,包括左无横。
他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水分都在瞬间被煮干了。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左无横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但骄傲如他,还是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
“你们拾遗族,总是通过拾遗秘典获取别人的记忆,觉得古往今来,自己以为什么都懂,所以看书就少了。”梨太监略微收了功法,在场所有的拾遗族人不再感到撕心裂肺的灼烧,但浑身水分的蒸发却并没有停止,变成干尸是迟早的事情。
“喜欢听评书吗?”梨太监问了一个十分无聊的问题。
左无横一边摇摇头,一边暗暗运功,想要通过赤炎功法导引那股热浪排出体外。
“那听戏呢?”梨太监又问道,并不觉得自己无聊。
左无横轻蔑地笑着,但心中的苦水却浇不灭那顽固而奇怪的热浪,
“你们还真是一群没有情趣的山村野人呢。”梨太监皱了皱眉,很不开心,“反正还有时间,那个我等的人还没有来……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张羽煮海》的故事吧,听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也不顾这些拾遗族人爱不爱听,梨太监兀自讲起来。
“咱们大明朝,若说写评话,那肯定是凌濛初第一,那本《拍案惊奇》,连皇上都喜欢。但若说写戏,那还是前朝关汉卿之类的最好。不过,我说的却不是关汉卿。”梨太监说起戏本评话,竟如同痴了一般,滔滔不绝,旁若无人,“前朝有个叫李好古的人,好写杂剧,他有一部叫做《沙门岛张羽煮海》的戏本,我最爱看。写的是秀才张羽借寓于东海岸边石佛寺中。一日,他的琴声引来了东海龙宫的公主,两人暗许婚姻。谁知公主被原配邪龙关入鲛人洞中受苦,张羽得龙母指点至蓬莱岛求仙相助。蓬莱仙姑赠他三件法宝,在沙门岛煮海,烧死邪龙,最终成全美好姻缘……”
梨太监自己陶醉在故事情节中,手舞足蹈,左无横却留神到梨太监口中对明太祖朱元璋所灭掉的元蒙朝廷,称呼为“前朝”,不禁微微诧异。
要知道,梨太监本是皇帝身边深宫中人,对元蒙一朝,不该认同才对。这声“前朝”,大有问题。
“……三件煮海的法宝,你可知道是哪三件?”这边梨太监口沫横飞,已经讲到得意处,突然问了左无横一个问题。
“难道是汤锅、勺子、葱姜蒜?”左无横已经烦躁到了极处。
“啊呀,伐师果然智慧,正是有汤锅勺子啊!”梨太监称赞道,“蓬莱仙姑给了张羽一口银锅,一枚金钱,一个铁勺子,让张羽把金钱放到银锅里,再用铁勺子取海水注满银锅,然后烧柴煮汤。你猜怎么着,这银锅里的海水煮沸了,整个东海也就跟着煮沸了……”
“这他娘都是市井小民穷极无聊瞎编……”左无横正待讥讽,却忽然明白了梨太监故事的意思。
梨太监一双眼睛中原本就骄傲至极的神采,此刻更是多出三分轻蔑。
对左无横这种井底之蛙的轻蔑。
左无横看着梨太监虚捏的右手掌心,仿佛就是张羽从仙姑手中得到的银锅。
他再内视浑身沸腾的百骸,这不就是被煮沸的东海吗?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煮海式”?
“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凡夫不可以语道……”这时,一个少年人清冽的声音传来。
左无横艰难地抬起头,正看到坤藏由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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