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玉在春红寻她时隐隐就察觉有些不对,这个丫鬟往日里很是倨傲,除了在顾盼面前还收敛几分,旁人面前,哪怕是府里做了多年的老人,也照样指使,今日如此客气,必有原因,她不愿意被春红看低,行路间昂首挺胸,自带了几分傲气。
进了门更加察觉不对,顾盼向来平易近人,今天却穿的如此庄重,人又板着脸,一望便心生畏惧,顾惜玉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顾盼见她伏低做小,在自己面前还知道收敛,心里的怒气又压了下去一些,勉强还保持平静地叱道:“给我跪下!”
顾惜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跪了下去,顾盼又扫了一眼左右,春红和柳绿识趣地退了下去。
屋中再无旁人,顾盼凝视顾惜玉半晌,却见她面色沉静,虽然跪于地,腰背却挺得极直。
顾盼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贺大娘是吞金自尽,旁人怎么说,贺大娘去世之前,你就已经被你姐姐接走?”
顾惜玉一惊,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顾盼,死死咬住了下唇,不发一言。
顾盼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瞬间有了明断,果然,顾惜玉是对她说谎。顾盼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她闭上双眼,片刻后复又睁开,顾家的仇家已然得晓,她不能置身事外,身边不能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顾盼看着顾惜玉,往日的情分在二人间无声地流逝,她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就回到你姐姐那里吧。”
话一出口,顾惜玉反应奇大,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呜咽一声,伏倒在地,哭诉起来:“不要,不要送我回到顾怜花那里。”她竟然连姐姐也不叫上一声。
顾盼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我意已决,就这么定了。”话罢,提高了声线,大声地唤着春红和柳绿,二人应声进来,顾盼微一示意,春红和柳绿一人架起了顾惜玉一边,拖着她便向外行走。
顾惜玉终于意识到顾盼是真的要把她丢还给顾怜花,她猛地爆发出一股子力气,挣脱了春红和柳绿的钳制,扑回到了顾盼脚下,抱住了她的腿,哭喊道:“姐姐可曾试过每天睡觉前在枕头下面放上一把剪刀?这剪刀不是为了提防别人,而是为了免于受辱?!”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顾盼怔怔地看着顾惜玉,春红和柳绿也忘了上来拉人,顾惜玉声声泣血一般:“姐姐当初把我留在了李家,我尽心尽意地服侍贺大娘,端茶倒水,伺候屎尿,哪怕是亲生的子女也做不到我这么精细。”
听她这么一说,顾盼严肃的脸部线条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她凝神倾听着顾惜玉的哭诉,再次问道:“为什么要说谎?”
顾惜玉依然抽噎着,一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喃喃道:“若不是贺大娘病入沉疴,绝难康复,顾家少爷是万万不会放她一马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顾盼,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说了谎,贺大娘并非被他逼死,可是我却是被他逼着离开李家,被他一路押送到了顾怜花的身边!”
顾惜玉的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让顾盼都难以直视,她质问道:“大娘和姐姐教我,忠于本分,老实做人,又教我宁做穷人妻,勿做富人妾,可是我老实本分的结果呢?被生生逼的与人为妾!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何必又教我这些?!”
她年纪本不足十岁,顾盼向来当她幼童一般,今日却觉得顾惜玉的心智远比自己想象的成熟,由此可见,她当初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吃了多少苦头。
顾盼沉默了,顾惜玉又道:“我若是不说谎,顾家公子会容我呆在姐姐身边?!”
顾惜玉说完这句话,突然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梆梆梆三个响头磕过,顾惜玉抬起头来,一双眼坚定地看着顾盼,视死如归地道:“我不后悔说了谎,我只痛恨自己位卑身贱,要由的旁人发落自己的命运。”
顾盼彻底缄默了,从顾惜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是在命运的漩涡中,努力的挣扎着,被贺大娘送给二姑奶奶,又被老太太索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无力。
严格说来,现在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呢?齐王妃,看着位高权重,实则身处宫廷之中,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
想想顾惜玉当时的处境,若是不出此下策,的确有可能被顾远南使计调离她身边,顾远南既然做的了一次,自然做的了两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盼忽然心生明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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