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皓月如钩,夜风微起,轻拂起两鬓边的碎发,我便轻轻伸手拢了拢。街中店铺皆已打烊,路上前后无人,一片寂静中唯有节奏并不快的嗒嗒马蹄声。我这一动,连衣袖摩擦的嘶嘶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一直在昭曦那儿住着,是为了让你回来能找得到我,否则我早就搬走了。新宅子虽未完全收拾停当,但大体也能住人了。”霍绎缓声道。
原来如此,我心中宽然,低头寻思一阵,还是问道:“昭曦公主,好像真的很喜欢你。”我的语气平淡,并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可霍绎或许知道,我越是这样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越是在乎。
静了片刻,我又道:“我这回可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只是眼中所见,有感而发罢了。”
霍绎长叹一声,我以为他又要讲起自己跟昭曦的什么渊源,不料他却道:“我十四岁时,韩国公的小女儿在兄长的生辰宴会上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谁知那筵席散了,小郡主回了府中,非哭闹着求他父亲韩国公去向我兄长提亲,这事当时在京城的皇亲贵胄里,闹得是人尽皆知。我十七岁时,奉上谕引琉球山北王入京朝贺,曾携山北王王妹在皇城花园中观赏游览,未想朝见之时那山北王王妹竟直接向圣上请旨,要讨我回琉球去做驸马,这件事不说在仕官里,就是在京城百姓的嘴里,那传得也是沸沸扬扬。我十九岁时,初涉江湖,拜访北五省赫赫有名的拳宗大家纪鹏举,我与纪老爷子唯一的亲传女弟子切磋了几番,可那女弟子后来竟决意要与纪老爷子的长子毁弃婚约,说是对我仰慕万分,非要嫁给我不可,纪老爷子夹在中间难做不已,只有好言好语地请我速速离府。”
他一边滔滔不绝,我一边笑个不止:“谁知道这些是真的,还是你信口胡诌来的。”
霍绎不理我,续道:“前一阵听说,那韩国公的小女儿嫁给了官运正亨通的户部新晋侍郎。而那山北王王妹,归国后不久好像便联姻到了高丽。至于纪老爷子那女弟子,到底与她师兄破镜难圆,听说后来嫁进了北五省最大的镖门。”
我收了方才的玩笑劲儿,听罢霍绎一番言语,我心中对那昭曦竟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如此看来,昭曦公主对你倒真是痴心不改。”
“她的心思,我知道。”霍绎须臾不语,若有所思。
“从前我待昭曦,确实与众不同。她与我性子相近,又身有巾帼谋士之气,竟可以把自己从一个无权无势无依傍的皇城公主,变成一个统率秘卫的皇帝心腹,并稳稳抓住这份权力多年,说我对她怀有钦佩之意,的确不假。可我视她,其实更像是一个男子,像一个伙伴,或者说,更像一个同朝为官之人。”霍绎道。
我未再追问,只是轻轻把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他的怀里。他对昭曦,除了官场上的交际,大概便只有相惜之情罢。
霍绎道:“怎么,这回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只是继续倚在他怀中,摇摇脑袋,笑道:“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
霍绎道:“那好,那换我来问你。”
问我?我有什么可问的?我心中纳闷,难道他是要问东方的事?我现在就在他的怀里,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讲的,难道他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你这身衣裳是谁给你挑的?”霍绎笑问道。
我心头一松,原来他要问这个,原来是我多心了。我坐直起身来,左瞧瞧衣襟,又瞧瞧袖子,振振有词道:“怎么了,不好看么?我瞧着还可以啊。”
霍绎右臂松开缰绳,一把把我拢回怀里,笑道:“哪止是还可以,简直是明艳绝伦,人间绝色!”
我俩一路策马回了万涧峰,霍绎倒真的没有回天涧宫别苑,不过他也没有去我的起居室,而是带我一同上了万涧峰峰顶落碧潭。
此时已过半夜,静谧而深沉的夜色荡去了山中白日的尘嚣。山顶所见,无一叶障目的浩瀚苍穹仿佛刚被浓浓的一层墨水泼染过,神秘而深邃。墨蓝的高长天幕上,缀着成千上万颗小星,迷离闪烁,拱得天中央那一轮圆月愈加通透明亮,如玉盘倒挂,似飞镜高悬,洒下的银白月光盈柔如练。
我与霍绎坐在落碧潭边,我靠在他的肩头,望着落碧潭中星月倒映,夜风一过,潭面波光粼粼,潭水亦顿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潭壁流涧挂树,水声浅浅,仿佛月夜之下,初开情窦的少女对着情郎纯情又羞怯的呢喃。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花香和青草的鲜气浸透,山顶的绝佳视角,让遥遥万里的星汉远空,变得竟似近在咫尺。我轻伸出手,手指一阖,仿佛将夜空中一颗银灰色的小星含在了手里。
“原来触手摘星是这样的感觉。从前在落碧潭,每晚都是在练武,这样摄人心魄的绝美夜景竟都忽略了。”我感慨道。
霍绎听罢,该是也想起了从前我修练地月心经之事,便问道:“你的内伤怎么样了?”
我道:“现在无碍了。幸得净劫道长传功相救,有惊无险,只是欠净劫道长的恩情,怕是这辈子如何也还不清了。”
我轻轻叹气,将七年前天涧宫中的事一点一点讲给了霍绎。我好像讲了很长很久,霍绎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讲到娘亲在天涧宫中过世时,霍绎拢住我肩膀的手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好像在叫我不要伤心。
“玉帘妙飞逐春雨,散成暮烟拢作云。妙雨仙子,雨化烟云,真是个好名字,正应了那‘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②的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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