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月心经练至此处,已臻玄妙之境。秘籍之中,不再只讲内功心法,而是内外兼修,逐步介绍起武功招式。招式至简,却包罗千变大道。其中不乏从刀法、剑法、枪法、棍法中变化而来的巧式,更精改再创武林各家功夫中的妙式,威力大胜于前。
与此同时,修练渐进,我亦能明显察觉,体内真气渐盛,驾驭起来也比从前费力许多。真气游走于经脉穴位之中,丝毫马虎不得。可我总是存了再进一步之心,若说就此罢练,却是极不甘心。
午夜,一轮皓月当空,如银钩一支倒挂于无边星河。我本如常修练,练至一路藏真剑法,此剑法乃是取形于草圣怀素和尚的草书,怀素字藏真,是以剑法名为藏真剑法,正取其书法中灵动翩翩,风驰电掣之意。其剑招变幻之繁复颠狂,屡屡出人意表,时如猛虎出山,时如万军将至,时而无法无天,完全任性为之。
练到紧要关口,我一招“笔点芭蕉”来回使了数十次,总觉着剑招似曾相识,可苦思冥想仍是难达其意。剑招中那一点致命的巧处和准头,我无论如何也难得要领,不禁心下气闷急躁。
我身边无剑,本来拣了一根树枝在手,可能是我这一式连刺了八百十回的缘故,拿握树枝的右手手腕已有些不可控制的颤抖。我只道是腕劲不够沉稳有力所致,可再练下去,却手心涔涔冷汗直冒,一招不致,竟连轻飘一树枝也脱手。
我脑中白光一闪,眼前仿佛转瞬变了天地。夕阳西沉,红光如血,道道剑光穿梭闪耀在红云之下。郁郁繁花树影中,只见一袭白衣背影,一柄飞溟剑舞得行云流水。青丝绾花,人比花娇,我耳边仿佛又有这熟悉的呢喃。我拼命靠近去瞧,这背影便越发清晰明白起来。
可他为何一定要背对于我!为何不愿意回头看我!我脱口便要呼出他的名字,他却忽然转身,眼神冰冷如数九之寒,举招一剑就要刺入我的胸膛。我大惶,想要躲避可身子却又动弹不得,只能定定站在原处。他的剑尖已抵我眼前,忽然我身前多了一人,飞溟剑不停,直插入她的胸膛。
身前那人虽是背对着我的,可她的身影我却再熟悉不过。腥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在她飘零的层层衣袂之间,仿佛旋旋绽开的一朵曼珠沙华。
娘亲!娘亲!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竟好像在这天地宇宙间失去了声音。
我前胸一阵剧痛,右侧肋骨仿佛一根一根断裂到粉碎。我一手紧紧按住痛处,另一只手往周围胡乱去抓,可定睛一看,周围哪有旁人?这时想收回手,却突觉双手自指尖往上竟冰麻的完全没了知觉。我心中大懊,这藏真剑法之中,竟会有几招与震阳派冲阳剑法如此雷同!
四肢阴寒之感,与胸腔漫生的火炽燥热之感相冲,冰火两重之中,整个人好像就要撕裂开来,连呼吸都已不能自持。寒意似从外至内,火气却似由里往外,我似置于天旋地转之境,心中惶怕,却无法可施,趔趄了几步,只一头栽进水里。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早没了力气再去强运内力,寒意如整潭之水将人淹没一般浸满全身。我仍残存的意识中,有凌乱的画面交叉反复,唐慈成元涣觊觎教主之位,易叔叔还委身居于震阳派中,娘亲原来毙命于净劫剑下,我连她生前最后所言都不知,还有东方,他很快便要与别的女人连理婚成!
我心中仿佛只剩了一个声音,我绝不能死在这寒潭之底,我不能死!
落碧潭并不深,我似已触到潭底。体内火热之感已散去,我拼力运起内息,一跃出了水面。不知是不是因我又擅动内力,方才那筋骨尽裂之痛又再袭来。黑风月下,高山密林,只闻我一声凄厉哀嚎,似锦帛骤裂般刺破浑暗长空。
一夜浑无知觉,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落碧潭边,身上衣服已干了大半。我缓缓坐起,身上并无不适。我甚感诧异,运气于双掌,竟然真气通畅,毫无异样。
我壮着胆子,将昨日所习章节从头至尾穿练了一次,却仿佛醍醐灌顶般得心应手。我心下不禁甚疑,莫非昨夜苦痛种种,皆是修练心经的必经之途,起的是通经顺脉之效,而并非是失心走火?
想起昨夜情景,仍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叫人不寒而栗。我还有命看到今晨朝阳,当真是该庆幸。再往下练,便引以为戒,决计不敢分心于其他。
地月心经剩余章节,俱是内家与外家并修,更有不少狠辣招数,招招克敌致命。各路外家招式我从前练得少,是以还算不上触类旁通,我亦不敢操之过急,便先略过了最后几节。
心经翻到最后一页,又见其上小注:地月心经功法,克敌于关穴脾脏最见成效。重可亡命,轻可使敌痛寒终身,非九九纯阳之力不可治也。
我心中默默记下。换做是从前,我怕是会觉得注解所言无道残忍,只是不知自己的心肠,何时竟也如刀子一般坚狠了。对于罪有应得之人,便不应存妇人之仁。
我方回天涧宫坐下没多久,崔姑姑便急忙赶来瞧我,关切问我这么些日子去了何处。我照实将万涧峰山巅之景讲与她听,只将练功一事略过。
崔姑姑放心道:“原是到山上散心了,属下还担心教主又回了……”
她许是想说青庐,可又怕提起娘亲惹我伤心,便转口道:“教主见过执规使与掌籍使后,就这样不见踪影,属下实在放心不下,曾派人下山去寻过。不过属下寻错了方向,到底是白费功夫。”
我不过一阵不见,该去向何处,我心中自有主意,何致如此叫人担心。看来不仅是唐慈与成元涣,就连崔姑姑,也一直觉着我是个长不大的孩童。如此看来,有些人不愿听一个黄口小儿发号施令,倒也不奇怪了。
“这些日子教中可还稳当?”我问道。崔姑姑略一沉吟,道:“旁的都算安稳,只是纪领执出事不久,曾老爷子就跟成元涣在万涧峰上打了一场。曾老爷子见纪领执遭此大难,本就义愤填膺,与成元涣两言不欢,就动起手来。”
“那执规使可曾受伤?”我续问道。崔姑姑摇头:“那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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