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石谦坐在病床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好像只有一天一夜,也好像过了好几天,更好像过了数年,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人,他的表情凝重,眼神里透露着一丝脆弱。
送进医院来,转眼已是隔天,昨天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可以看见,也可以听见昨天巧宁抱着肚子的痛呼声。
医生与护士来来去去,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里的医生很多是他在大学时代认识的学长或同学,他们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立即给他答案。
巧宁睡得很不安稳,似乎隐约还不断传出痛楚,她皱着轻巧的眉,没有注射点滴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腹部疼痛的地方。
握着她注射点滴的那只手,她小小的手一直能带给他无限的生命力与希望,可是她竟是如此的瘦小、这么的纤细瘦弱,这些年的奔波,她不可能有时间养胖自己。
傍晚时,护士进来对着汪巧宁抽血,纤细的手臂上插着针头,老天!那个画面就足以让他停止呼吸、握紧拳头。
从傍晚到深夜,进出病房的人减少了,但依然没有人给他答案。
季石谦从一开始的紧张、气氛、惶恐与不安,到后来变成退缩、迟疑、担忧与恐惧,不敢主动开口问,深怕会得到任何恐怖的答案。
转眼间,天亮了,他一夜没睡,她睡了一夜。
阳光重新洒入病房内,房内相当安静,却是一种诡异的安静,他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与她的呼吸声融合在一起。
突然间,他振起身,移动了一个晚上动也不动几乎僵硬的身体,站起来,俯头看着她。“巧宁”
她皱皱眉头,仿佛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身体只是轻轻一动。
季石谦颤抖的伸出手,很愚蠢的探了探她的鼻息,一阵缓缓的气息喷向他的手,这才让他稍稍放了心,坐了下来。
这时,一名医生走了进来,他是季石谦的学长,几个月前汪巧宁孕吐时,季石谦搞乌龙,就是送来给他检查,惹得这位对妇产科毫无研究的医生,差点与季石谦翻脸。
可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他又将她送进了医院,原本以为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孕妇不舒服,没想到季石谦看着医生走进来,马上站起身,他鼓足了勇气,就算自己再害怕,也不能再退缩下去,他必须知道巧宁到底怎么了?知道巧宁究竟生了什么病?这样子他才能帮助她。
于是他压下心头不断发酵的恐慌,握紧拳头,硬逼自己鼓足勇气面对医生。
“学长,我的妻子到底怎么了?”
这名一身白袍的医生,其实与季石谦认识很久了,读大学时,就是住同一个宿舍?他知道石谦的个性,当时他也知道那个远在乡下的女孩一直是石谦心里的牵挂。
所以他才一直迟疑,究竟该不该把这样的结果告诉季石谦,说了,石谦跟这个女人撑得住吗?
命运真的没有善待他们,好不容易重逢了、相聚了,甚至拥有了新生命,却在此刻出现如此大的转弯,狠狠的摆弄他们一道。
“这件事要不要等你妻子醒来再说?”
微微一颤,季石谦忍住害怕“到底是怎么回事?很严重吗?拜托,学长,告诉我。”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石谦,过去我们的习惯,如果家属想要不让病人知道病情,我们一定配合,但是你们现在碰到的状况很特殊,有一些事情必须由你和她一起做决定。”
季石谦听着,从学长的话里判断出问题的严重性,他突然背脊一麻,意识到状况可能很差,他还想开口追问,喉咙却一哑,什么都问不出来。
两个男人僵持着,这时,汪巧宁醒了过来,这时的她痛楚已经减缓许多,经过一整夜的休息,她的精神稍稍恢复。
才一张开眼睛,就看见季石谦站在病床旁,医生也在。她不解,缓缓想要坐起来,季石谦赶紧去扶她。
“巧宁,小心”
“石谦”
季石谦也跟着坐在病床旁,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人亲密的互相依靠着,似乎互相在汲取温暖,在给子彼此勇气与希望。
医生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此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可是身为医生,他却必须宣布这个残忍的结果。
昨天汪巧宁一送进医院,当然交由妇产科医师检查,一开始以为是胎儿的问题,但照超音波发现并无异状。
孩子很好,甚至可以说发育得很健全、很健康,可是妇产科医师照超音波时,却在一旁的内脏发现了异样之处。
这不是妇产科有办法解决的,但是妇科医生还是根据判断找来了内科还有肿瘤科的医生会诊。
当下无法做出最后决定,只能先要求巧宁住院,然后抽血检查。
经过一个晚上的加班赶工,结果在早上出来。
不好的结果、恐怖的结果!连医生每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整个晚上,好几位医生都没有休息,不断的会商再会商,后来他们决定先把结果告诉这对男女,先让他们知道病情,再决定下一步。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说了。”医生清清嗓子“首先是孩子,孩子没有问题,照过超音波,看来也很健康。”
汪巧宁明显松了一口气,可是季石谦却看到医生那紧锁的眉头,他知道问题可能很严重。“学长,那为什么巧宁昨天会这么疼痛?”
医生敛敛眉,叹息的眼神掩在眼镜镜片之下,让人看不清楚,过了十秒钟的沉默,医生开口。“石谦,我把病情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太激动,虽然我必须老实说这个状况很严重,可是并不是没有救。”
“你直接说吧!”
医生看着汪巧宁“你的左边腹部疼痛,这并不是因为胎儿,而是因为你的肝脏。”
“肝脏?”心脏漏跳一拍。
点头“你得到的是肝癌。”
短短七个字却像一枚炸弹一样在众人面前炸开,季石谦完全僵住,动都无法动;反倒是汪巧宁虽然愣了愣,但相对来说似乎较为冷静。
“怎么会这样?”季石谦喃喃的说着,这真的是很大的打击“对!肝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你正在怀孕的这个时候。”医生故意把话说清楚。
孕妇得癌症,这是非常棘手的!
要保谁是最先要面对的问题,现在的人通常都会选择保护大人,孩子再生就有,可是还是有的准妈妈,甚至准爸爸,会选择保护孩子。
再来,要怎么治疗,化疗?如果要化疗,孩子就要下定决心舍弃;如果要留下孩子,那就不能接受化疗!
等生完孩子以后再说,癌症病患有分娩的体力吗?
这些都是问题,非常恐怖而实际的问题,也是让他们这群医生一整晚不眠不休开会再开会的议题。
季石谦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彻底的打击几乎崩溃瓦解了他的乐观与自信。
汪巧宁看着他,不知道该为自己难过,还是为他伤心,她只能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紧紧抓牢自己。
医生这时开口“我让你们独处一下,我会再去跟几个有关部门的医生开会,商量出各种可能的办法。”
医生转过身,准备离开病房,将空间与时间交给这对男女。
季石谦还坐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
医生叹口气说:“你们都先不要急,我会找几个医生帮你们商量出办法,只是这注定要做个选择,我相信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完,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男一女在病房内,他们沉默不语,一句话也不说,不论是安慰、是失望、是生气,还是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部融化进这种折磨人的沉默中。
一整个早上、中午,到了傍晚,季石谦都是一言不发,他安安静静的照顾汪巧宁,喂她吃东西,喝水。
老实说,这样的他,让她害怕。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乍听得到肝癌,汪巧宁并没有太多害怕,或许有一瞬间的恐惧,但随即消散,因为她立即想到他。
他该怎么办?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撑得过去吗?老实说,这些问题在她看来,远远比她健康与否还要重要。
六点多吃过晚饭,季石谦要汪巧宁先睡一下,她乖乖听话,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难以成眠。
努力让自己睡着,却不过一个多小时就醒过来。八点钟,石谦还坐在病床旁,一整天他异常少言,让她好害怕。“石谦”
“觉得累吗?”
还是一径温柔,但是她却感觉到那一丝不寻常,下意识摸摸肚子,汪巧宁摇摇头。
“那我们来谈一谈。”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的手去碰自己的腹部,那隆起的腹部曾经是这两个多年不识家庭滋味的成年人最美的希望,却在一瞬间、一转眼,成为一种累赘、一种负担。
“谈谈什么?”
季石谦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不舍,却也充满坚定。他想了一整天,从早上听到消息想到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
是!确实很痛苦,他确实内心充满不舍,但是他说过,她是他唯一且永远的选择,即便是跟孩子相比“巧宁,生病了,就是要治疗对不对?”
汪巧宁点点头,季石谦继续说:“我曾经说过,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让你在往后的人生可以过得很快乐、很幸福,还记得吗?”
她眼眶一红,依然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语气说得让她心痛,一颗心甚至也跟着碎了。
“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要活着,这样我这几年一切的努力才有意义,不是吗?”
“石谦”
摸摸她的头,这么多年来,他很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纵使她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他还是匀惯这样,那代表他是如此的疼爱她、如此的亲近她。
于是他做出决定,并且把这个决定亲口告诉她。“巧宁,明天早上,我们就动手术,把孩子拿掉。”
一句话,如同一道雷,当场打在她头上!她没想过他说了这么多,竟然最后是以这句话作结。
“把孩子拿掉,接受治疗,让自己康复。”有孩子,她一定不愿意接受化疗;不愿意服葯,这样病不会好。
他知道他是个残忍的父亲,可是他没有选择,他必须代替她残忍,强迫她,这样她才不会怪自己。
丙不其然,汪巧宁摇着头,泪水不断掉落,语气颤抖“我不要我不要”
摸着她的脸,季石谦也红了眼眶“巧宁,听话!把孩子拿掉,接受治疗,听话,巧宁”
头摇得更凶,泪水掉得更急,她下意识的拒绝,完全没有余地的拒绝,孩子就是她的生命不!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虽然只陪了她四个多月,她已经爱上这个孩子了,她舍不得失去,更不要说是亲手扼杀孩子。“我不要,石谦,我要孩子,我不要我求求你”拉着他的手,不停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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