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楼里。
青华:“为师想去走走。”
楼越:“师傅说过,伤者要静养。”
青华:“这回知道要静养了,上回你受伤,怎不肯歇歇,偏要练剑?”
楼越:“师傅也说过,楼越是镇海楼灵,务必要练好镇海剑。”
青华:“万事有例外嘛,受伤时就应该静养。”
楼越:“师傅说的对,您现在受伤了就应该静养。”
青华:……
青华:“为师伤在手上,不若腿伤,不必总躺着。”
楼越:“师傅说过,万物皆自成体系,源既是末,末亦是源。现在师傅伤在手上,身上自然也跟着受牵连,理当按全身伤了来养。”
青华:……
谁教的孩子,这嘴麻溜的!哪里有擀面杖,给来一根!
青华实在拿楼越没办法,束手无策地被困在镇海楼里。
不得不说,小楼越伺候起师傅真是无微不至。
青华望一眼水杯,兑好的温水就送到嘴边;青华叹口气,小拳头就捶在肩头;青华望眼窗外,小楼越提剑在床前舞几招,一边舞一边询问师傅舞的如何。
青华无语望天,很想感叹一番,还来不及吁一口,仙果送到跟前,青华就着小孩儿送过来的动作咬一口仙果。原本的长吁短叹消了,化成了满肚子“我的小孩儿真孝顺”的满足。
青华手臂上一点伤,生生被楼越困在楼里养了半月。
等再看到楼外的天空和星辰,青华这种几千岁的老神仙,像头一次放风似的,居然也诗兴大发地吟诵了好几篇诸如山河无限好的山水诗。
小孩儿长得快,十一二岁的时光像翻书页的,一天一个样。
小楼越每天会问青华很多问题,一问就懂,一懂就反问,青华二三年间忙着应付小孩儿层出不穷的问题,心力交瘁。
楼越十三岁。
“紫华,我回来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嘹亮而略带沙哑。
“没大没小,怎就不肯叫我师傅了呢?”躺在风动石上吹了半日海风的青华站起来嗔道。
楼越目光原是追着青华的,待青华回身,他目光一偏,移到别处,并未接话。
楼越近来别扭的很,青华很焦心。
楼越除了不肯再叫自己师傅之外,还不听话,学剑老出错,并且……有时还远着自己。
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中留么?青华很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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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越不肯叫青华师傅,此事来的毫无预兆,由不得青华定夺。
那日风和日丽,楼越练完剑回来,寻了几圈不见师傅,便支着剑坐到镇海墓外。正巧这日青华心魔又起,在镇海墓内静坐了半日,猛一出来,差点撞在少年背上。
这两年小孩儿个子窜的飞快,楼越坐着都能到青华腰际。青华瞧着小孩儿渐渐宽厚起来的肩背,有些恍惚——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楼越彼时站起来,正落进青华那一双期许恍惚的眼。
他在等师傅这半日里,几次差点抑制不住要冲进镇海墓,然而,终是忍住了;他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急急敲着地面把师傅吵出来。
镇海墓是偌大越风山里他唯一进不去的地方,不是不能进,是不敢进。
小时候虽然被墓周的禁止撞疼过,但这些年,他的修为涨了不少,越风山是他的地盘,这山里还真没有他楼越进不了的地方。
他隐约知道镇海墓对师傅意味着什么,师傅每一次出墓时,那一身的恍惚,那浓稠的思念,瞒不住他的眼。小楼越是恨镇海墓的,恨师傅不让他进,又恨镇海墓不过是个死物却能牢牢栓着师傅。可他再恨,也不能像平时那样对不喜之物一剑劈了了事。他……惶惧……一旦劈了镇海墓,师傅便要走了。
除了镇海墓,这越风山再没有能留住他师傅的东西。
而他,作为徒弟,大抵也是留不住师傅的吧。
楼越站起来,身高快要和青华齐高,他一抬眸子,牢牢地望进师傅眼里。
青华刚从心魔中走出,仍有些恍惚,他隐约觉察出小孩儿似乎有心事,正想问被,被小孩儿沉沉的一瞧,忽的止住话头。
楼越有一双墨水眼,水汪汪的,笑起来眼波像欢快的湖面;静下来像一汪春水;有心事之时像月下清潭;想哭之时,像要涨潮的海面。
此时楼越的眼就像那要涨潮的海面,水光连绵,让人一见之下不觉连心也要被潮湿。偏偏楼越六岁起便不肯再哭,当他用这样一双要哭不哭的眼望人时,任是金刚也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