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点了点头,对谢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珠帘轻挑,进来三位少男少女,中间那位刘子秋认识,正是谢家嫡房长孙谢志文。三个人神色各异,谢志文依然波澜不惊,他左手边的少年眼中有几分崇拜,站在他右边的那位少女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分明透着好奇。
旁边的少年容貌虽不及谢志文,但透着几分英气,刘子秋反而对他更有好感些。至于那位少女,却让刘子秋惊为天人,好似画中的人物一般。
迟疑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刘子秋深施一礼,齐声说道:“多谢公子相救父亲,请受我等一拜!”
其实,王家那名家奴的目标又岂止是谢蕴,只是如果连谢翁山也欠下刘子秋的情,这债可就不好还了。只提救父之恩,正是谢家兄妹的聪明之处。
刘子秋知道他们是谢蕴的儿女,哪肯真让他们拜下去,慌忙起身还礼道:“此乃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刘某当不起,当不起。”
这也是实话,如果不是他点破卢达的身份,这场杀戮便挑不起来,谢翁山父子又哪来的危险?
谢志文兄妹自然不会真对一个小小的里正下拜,也就顺水推舟,起身告辞。婢女们也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刘子秋并不坐下,拱手说道:“谢老前辈,晚辈刚才的提议,不知道商量得如何了?”
谢翁山手捋长须,颔首道:“王家确实与河北大盗卢明白勾结,意图谋反。不过,你可知道,谢家也已经参与其中,此时报官,只怕会弄巧成拙。”
“噢,还有这等事?那敢问老前辈的意思?”
“杨广无道,百姓困苦。刘公子一身武艺,何不……”
刘子秋摆了摆手,打断谢翁山的话,说道:“刘某知道,大隋江山必不能久,但这与谢家有何干系?常听人言,千年的世家,百岁的王朝。无论谁坐天下,老前辈只管做自己的富家翁,又何必趟这个浑水?”
谢蕴长叹道:“贤侄,你有所不知。”
原来,自从大隋灭陈以后,谢家便无人在朝中做官。家中无人入仕,又称得什么士族?每有新官到丹阳上任,都少不得来谢家刮刮地皮。十多年下来,谢家的土地已经少了两成。如果再这样过个几十年,非止谢家江南第一望族的名头不保,只怕这一大家子人都难养活,于是才在王家的游说下,铤而走险。
刘子秋哈哈笑道:“前辈想得太远了,依刘某看来,大隋的江山撑不过十年。十年以后,又是一番天地,何必拿全族上下数千条性命来冒此奇险?”
“十年?你从何而知?”谢翁山一惊,如果刘子秋所言属实,那真的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盐官县令袁天罡,前辈可曾听说过?”
“袁天罡!如果是他说的,倒有几分可信。”
刘子秋心中暗笑,这个老神棍,今天也被我栽赃一回。
却听谢蕴又问道:“袁天罡卜算如神,他可曾说谁可坐这天下?”
刘子秋不由想起山顶上的那张字条。世人迷信,往往一个童谣就能蛊惑许多人。谁又能否定,字条上“李氏代隋”的预言不是李渊让人暗中捣的鬼?
“天机不可泄露。”想到这里,刘子秋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反正不是王家,也不是北方来的那些贼寇。”
既然刘子秋这样说,那跟着王家和卢明月一起造反是肯定没有前途了。谢翁山父子都是默不作声,他们很想知道是谁将取代大隋,好预先结交。可惜刘子秋不肯说,他们也无计可施。但是,说服刘子秋摒弃前嫌,与王家和卢明月携手的事情已经不需再提了。
第二天一早,谢家就组织数十名家丁护院,将王子茂和卢达押往丹阳郡城。秣陵离着丹阳不过十几里的路程,顷刻便至。听说是谋反大案,丹阳太守赵俊不敢怠慢,立刻审问。
那王子茂自幼娇纵,何曾见过这个架势,不需用刑,已经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卢达起初还想硬扛,但看了王子茂的供状,又被用了一回大刑,也就怂了。
卢达是卢明月的亲弟弟,了解的内幕更多,供状中有许多细节,不由得赵俊不信。一面派人飞马报往洛阳,一面行文吴郡,让他们监视王家的一举一动。
王子茂和卢达少不得攀咬谢家,不过谢家报官时就有言在先,谢家只是虚与委蛇,目的是为了诱使他们上钩。赵俊又得了谢家许多银两,自然要为谢家开脱。这二人攀咬一次,便挨一通板子,几次三番以后,再也不敢提这茬了。
为了谢家报官的事,刘子秋又在秣陵多呆了五六天,这才收拾行装,准备返乡。
谢蕴亲自将他送至镇口,屏退左右,从袖中悄悄摸出一张红纸递给刘子秋,说道:“这是小女的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