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人 (中) 心魔

    红砖巷。黑鹰酒厂。

    这座昔日的酒厂，如今已被餐厅及各类服装、饰品店所占据。穿着时髦怪异的年轻人，穿梭在其中，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穿过一间咖啡馆，一间卖古董时钟的店铺，绕过几条狭窄的过道，天韵便是看到了那藏在红砖巷之后的几间破旧的低矮仓库。

    阴雨连绵，稀稀落落的雨滴，顺着屋檐汇聚，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

    走到3号仓库的门前，灰白色的门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推开门，“吱呀”一声，只见眼前一片狼藉。

    四处堆满了杂乱的生活物品，空旷的水泥地上，用简单的木板分割成了几块区域。走入内，踢开那地上压扁变形的可乐罐，微微瞥过那角落里破旧不堪的台球桌，以及桌上那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在来之前，天韵自然调查了乔恩的现状。知道她的这个‘大伯’，在这两年来，不知为何，不仅嗜赌成性，更是沾染了毒瘾。故而，不光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将当初天韵父母的存款挥霍一空。所以，他才会三番五次地找到艾琳，向她伸手要钱。估计这会儿，乔恩拿着那刚到手的三百英镑，不是急着去购买毒品，就是又去地下赌场逍遥了。

    一路向里，高跟鞋在地面上叩碰出哒哒的声响。却始终没有听到内里有人走出。不过，天韵知道乔恩并非独自一人。而她来此，除了来欣赏一下这位落魄‘大伯’如今的生活现状外，也想看看，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何模样。

    沿着那分割而开的道路走去，不多时，便是听到了其中传来的叫骂声。依稀是一个女子的怒骂声和孩子的嘤嘤哭泣。走近了些，绕开一块儿漆白的木板，终是看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一个身材高瘦的黑发女子，正抓着一个年仅二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又打又骂着。见到天韵闯入，那个女子愣了片刻，便是放开了孩子，奇怪地看了过来。

    “谁？”女子的面容憔悴，皮肤黄而干瘪，皱巴巴如同陈旧的靴皮。她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裙，披着黑白相间的披肩，长发披散着，看样貌像是吉普赛人。

    “你好，我是乔恩的朋友。”天韵礼貌地说着话，目光却是转向了那依旧哭得眼泪汪汪的小男孩儿。

    “乔恩的朋友？”女子仔细地打量着天韵。只见眼前的女子不仅穿着讲究，容貌姣好，又如此年青。乔恩什么时候有了那么体面的朋友了？

    天韵看着那个小男孩儿。身高尚不及腰，看上去并不似一般小孩子那么胖，穿的是打了补丁的衣衫，白皙的脸上一个淡红色的掌印，显然是方被打了。那水汪汪的眼底，是惹人心疼的目光。天韵心下忽生出一丝不忍，但瞬间便消逝不见。

    “对。他的朋友。”天韵收回了落在小男孩儿身上的目光，对上女子探究的眼神，微微笑道：“我叫艾琳。乔恩说，让我来这里等他一会儿。”

    天韵自然知晓这个女人和小男孩儿的身份。在她被驱赶后不久，乔恩便与多年同居的女友结婚，半年之后，便有了一个儿子。但一年前，因乔恩的嗜赌和吸毒，前妻与他分道扬镳，而如今眼前的这名女子，想必便是与他同居不到半年的——塔兰尼。

    塔兰尼，生于法国的吉普赛人。自小在法国谋生，后来因法国驱赶罗姆人，便被迫逃到了英国。小时候以行窃为生，是少年偷窃团伙的老手。后来到了十六岁时，发现妓女赚钱更容易一些，便开始了堕落的人生。起先的生意是不错，但她并不善于经营钱财，虽然有一定的积蓄，但最终却被曾经的伙伴骗去了所有的财物。到四十岁时，只能沦为野鸡。而如今，已然是容颜老去，好容易赖上了乔恩，算是有了个安定的居所。

    不过，对于乔恩而言，塔兰尼不过就是个暂时的伴儿。乔恩愿意收留她，一方面是念及一些旧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有人照顾他那年幼的孩子。不过，乔恩如何知道，塔兰尼对他的儿子，根本无心照顾，除了例行地喂些吃的，时常又打又骂。而天韵进来时，塔兰尼只是心情突然不好，又抓起孩子一顿暴打，却正巧被天韵撞见。

    塔兰尼并未搭理天韵，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是不时地看向天韵。天韵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充满了敌意，还隐隐透露出浓重的嫉妒。

    也难怪塔兰尼会生出这般的嫉妒情绪。在她眼前的艾琳，金发蓝眼，肤色雪白。装束又是极为的讲究，举止优雅而得体。而对照塔兰尼自己，卑贱的出身，凄惨堕落的人生，如今更是容貌丑陋，只能依附乔恩这种人生活。这一切的一切，只让塔兰尼觉得自渐形秽。

    天韵的目光微闪，她能够很清晰地读出塔兰尼的心思。她的自卑，她的不甘，她的嫉妒，她的愤恨……

    这所有阴暗的情绪，散发出黑暗的香味，不禁让天韵心下生出淡淡的兴奋，也引发了她的几分食欲。

    ……既然她如此嫉恨如此不甘……不如，就让她成为这一顿大餐前的美味前菜？……

    走上前去，来到了塔兰尼的身前，微微笑道：“您是乔恩的太太吧？我有听乔恩提起过您。”

    当塔兰尼听到天韵的用语时，整个都不禁微微震颤了起来。“您”这个称呼，让她的心灵仿佛坠入了天堂一般。从未有人，对她用过这般尊敬的语气。

    片刻的激动后，塔兰尼对天韵不禁生出了几分好感。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怪异的口音说道：“我是塔兰尼。暂时，还不是乔恩的太太。”

    “是吗？那真是抱歉了。不过，如果乔恩有您这样一位气质斐然的太太，一定会很幸福的。”在天韵的刻意赞美下，塔兰尼的心底再次荡漾了起来，面上微微一红，眸光湛亮，透露出几分窃喜。她显然很喜欢听天韵这么说，也很高兴有人将她误认为乔恩的太太。于是，她一改先前对天韵几乎无视的态度，亲自从屋子里搬来一张难得完好的凳子，擦干净后，微笑着示意天韵坐下，并赶开了停止哭泣却一脸好奇的小男孩儿，让他到外头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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