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已经醒了,我去叫她过来。”
“不必了,我们过去便是。”柳声寒站起来,伸手准备拉白涯,“哪儿有让老人家动身的道理呢。”
“没关系,我姥姥身体可好了。”
说罢,泉姑娘头也不回地朝海里去了。白涯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和他们朝海边有一排礁石的地方去。白涯感觉脚下发软,久违的重力显得更加沉重,身体缺乏锻炼也显得更加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不过,其他人都说,昨天自己也这么觉得,习惯就好。
祈焕忽然想起什么,对白涯说:
“对了,有一个白色的大贝壳儿和你在一块儿,我们也带回来了。”
“那是砗磲。”柳声寒纠正。
“哦哦,砗磲。嗐,都一样嘛。”
霜月君倒是对他的梦很感兴趣。不过他还没问,祈焕先提到了别的话题。
“泉姑娘的姥姥,你见过吧?”
“其实没有。”白涯说,“我没能看清她。”
“她的尾巴特——别大,特别漂亮。”祈焕说,“你马上就见到了。她啊……和我在幻觉里见到的女人一模一样。”
“什么幻觉?”
“石龙让我看到的……霜月君说,当年与龙族谈判的人,就是她的姥姥。我们竟然都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巧了。也是她老人家,代表鲛人一族拒绝龙族收回宝珠的要求。”
“就是她?”
正说着,海面上方泛起了一轮金色。那抹光彩十分耀眼,且越来越近。白涯甚至觉
得,那像是天上的太阳掉进了海里,正慢慢往上漂浮起来。在泉姑娘的搀扶下,老人家浮出了水面。她的容颜十分苍老,这在鲛人之中可不多见,模样胜似陆地上的百岁老人。但她的尾巴实在是太突兀了——美丽得突兀,看上去仿佛是拼接而成的。她手臂与脸侧的鳍也是,每一处细密的鳞片都散发着细小的、炫彩的光,恍惚间令人觉得像个老人被埋在宝藏堆里。
她的头发几乎与泉姑娘一样,只是更灰一些,黯淡一些。
老人家倚靠在礁石上。她笑了笑,抿着嘴,可能没什么牙了,这一点与普通的老年人也十分相似。很难让人觉得她与这条美丽的尾巴是一体的——即使事实就这样摆在他们面前。她还穿着像是人类才有的衣服。
他们朝着远处看去,似乎有三四个鲛人冒出了海面,正远远地看着。他们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不会让这群人类离开视线,但也不会让他们觉得不自在。
“是您……当年与龙族谈判的吗?”白涯试探性地问。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她的声音也很苍老。说不定,她时日无多了。可她尾巴是那样绮丽,那样耀眼。
“岸上确实很危险……您不该上来。我们是一定会回去的,不会这样轻易离开。您这模样若是被岛上的人看到,恐怕……”
“这里没什么人。”她笑着,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皱纹,“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这样子,怎么会有这般尾巴?人类都是会好奇的。”
被说出心声的几人有些尴尬。祈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应道:
“实不相瞒,昨天见到您我就想问了,总觉得不太礼貌。步入老年的鲛人,都会拥有这样的尾鳍吗?”
“都会。但到了这一步,便证明我们时日无多了。”这话听上去很残酷,老人家却轻描淡写,“我们体内所有的灵力都会在某一刻激发出来,毫无保留。原本陈旧的鳞片会脱落,被新的、鲜艳坚固的鳞片取代。身上的伤疤与破口,也会尽其所能地愈合。我们直到死去都会保持这般容貌——以胜于年轻时的姿态。至于会维持多久,并没有定数。”
柳声寒说,在人类的世界里,这叫回光返照。老鲛人似乎知道这个词,附和地点头。
“原来是这样……”祈焕道,“那您……竟维持了十年呢!”
“的确。”
“抱歉,老人家。我没能将宝珠带回来。”
“没什么。与龙族对抗,本就是没有胜算的事。”
“我知道您要等我醒来,是有重要的事对我说。但在那之前,我能否问您一些问题?”
“当然。你尽管说便是,老朽有问必答。”
白涯调整了一下坐姿,皱着眉,颇为严肃地问:
“你们当年拒绝归还龙珠,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你们预料到鲛人的关系,会因此破碎;鲛人的大家庭,会变得今日这般七零八落。是这样吗?”
老鲛人缓缓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你很聪明,说出了大部分家人不愿意的理由。但于老朽而言,是我们会因此永远失去上岸的机会。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怎么是最重要的?”白涯不解,“这不是最……肤浅的理由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