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水汽还在扩散,但中央的场地已经被清理干净。
施无弃半跪在地上,手臂横在胸前,张开的纸扇就在自己的脸边。
他劈开了碍眼的水雾。再放眼雪砚池,那里一滴水也没有了,只剩下这一大块黑如乌墨的池底。无弃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里。
他摊开另一只手,上面放着一颗发着微光的药丸。它的形状不很规则,表面也有些坑坑洼洼的,不过远远看过去依然是珠子似的轮廓。他好像把满月摘了下来,捧在手中。就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阿鸾似乎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
那究竟该如何形容?她不知道,人间没有任何一种味道是这样的。她亲自处理了全部的药材,所有东西都经过她的手,但她依然没有找出什么相近的味道,或是它们组合的气息。没有,一个都没有。这种味道纯净得不像是这世上应有的东西……
又像是森罗万物。
站在他面前的,是红玄长夜·朽月君。他端正地站在他的面前,不像受伤的样子,浑身上下也是完整的,看不出一丝伤痕。他手里也拿着东西——银色的小手炉。
反之,施无弃的步伐有些踉跄了。他没有完全站稳,又重新跪在地上,口中涌出大量黑色的液体。黛鸾不清楚那是不是血,只知道无弃很不好。持续的呕吐仿佛中了某种蛊毒,当真类似于鲜血的味道蔓延开来,与那种怪异的
香混杂在一起。
红莲火的力量不受控制,若直接在岸上打开,整个雪砚谷都会化为火海。而在水中开启香炉……还是在渗透了香炉灵力的水池中,这种戾气便得以稀释,得以缓冲。
“你很强,真的。”朽月君两下交错着拍了拍手,应付地鼓掌似的,“真正的强者面前,我从不吝啬赞美。很好,你赢了,我认可你。”
唐赫听闻此话,感觉额侧的血管要炸了似的疼。自称神通广大的无常鬼,手里捞了个蛋壳就上来了,他很难怀疑朽月君不是故意为之。虽说这香炉也值钱得很,但现在有个屁用?
求人不如求己。
唐怀澜的精力就要被耗尽了,能战斗到这一刻,已实属不易。慕琬只是拿封魔刃作为特殊的盾,却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自己也感觉快要废了。但就在唐赫抽身去抢返魂香之前,意外再度发生了。
那大约,是一瞬的事,快到无法比喻。只是,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时,白森森的骨剑已经穿透了姽娥的胸口。没有血,一滴也没有,只有些许金属摩擦似的火花微微迸溅。
他们不在很远的地方……就在这儿,在朽月君面前。穿透姽娥的骨剑尖端已经扎烂了朽月君的衣服,接触在他的皮肤上。若没有另一人挡着,恐怕剑贯穿的,就不是这具躯体了。
他诚然是惊诧的。施无弃先前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没再开放对外界的感知。只是连同默凉自己也瞪大了眼,他的目标不是这个女妖,是她身后的人。他不知道姽娥究竟怎么才能做到在须臾间出现在这里的,但也不需要知道了。
她会死,死得透透的,完全没救了。
这是朽月君的判断。快而精准。
她向前倒去,落在他没有力气的手臂上,但很轻,像一只茧的残骸,或者一页余烬。她用尽最后的力量试着抱了他一下,没有被推开——推开这样一个躯壳是没有意义的事,就像肩头的花瓣,不必急着拂去。两人之前从未这样近,朽月君甚至可以嗅到她生命流逝的过程,那连风中残烛也算不上。像花枯萎了,留下幻觉似的芬芳。
她的手摸到那个被刺穿的小小的孔。
“还是把……衣服,弄破了……”
“你做什么?”朽月君发自肺腑地感到莫名其妙,“我又不会死,你这是干什么?”
“啊……对啊,是这样,您不会死。您怎么会死呢……”
她心口的那块符文时明时暗,随着心跳的节奏而变缓,且愈发微弱。朽月君感到她的力量耗尽,是因为那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他无法将妖力供给过去。但姽娥显然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露出一种欣然又凄惨的笑来。
他知道凛山海和黛鸾的实力,将她逼死不是没有可能。或许她已经濒临灭亡,才会奋不顾身地多此一举。
但为什么?
“太好了……终于,还给您了……”
姽娥轻声嚷着,失去了气息。她的身体凉了下来,薄如蝉蜕,轻若蚕茧。
她突然化作亿万颗明亮的尘埃,似粉尘、似火星、似灰烬。似夜空塌陷,将亿万颗星星一并涌入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