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涌现,令她的头发与衣摆变得张牙舞爪,面容诡异许多。
“妖?你不与妖争辩,就因为你现在是人?谁的前世不是在人与妖之间轮回置换,你曾也是妖怪,就因为我现在成了妖,你是与人团结一心反过来指责我了?”
“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尖锐到令人听不清,只觉得刺耳,三人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怒火中烧的花妖让周围所有的植物都震颤着,所有枝叶相互摩擦发出不自然的窸窣声。那棵在寒冬里盛开的含笑树绽放出更多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空气中令人晕眩的香味变得黏稠,如潮水般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山海很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除了那棵树外,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在迅速枯萎。它们像那时卯月君手中的铃兰,很快蔫下来,失去水分也失去活力,最后失去色彩,变成一堆枯黄无力的残骸。
她在抽取周遭的灵力。
“等等,晗笑姑娘,你要做什么?”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她的语气是如此悲伤,以至于那凌然的愤怒都被掩饰起来。
“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只不过是……一世的时间罢了,不过是几十年而已!我为你等了这么久,只换得弹指一瞬我也心满意足了!”
弹指一瞬……?
慕琬简直震惊到难以附加——这女妖究竟是如何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等话来的?诚然妖魔的寿命比人类漫长许多,她曾作为人类,却完全将人类的苦难抛却在脑后,这是何等的
恬不知耻!
山海比她好些,能理解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但若让他放弃作为人类的一生,放弃自己的徒儿与友人,放弃今后为江山社稷所忙碌的一切……
“到头来你还是会失去的,这又是何苦?”他反问道。
一阵嗡鸣在他们耳边炸开。来不及看眼前发生了什么,一股要人命的刺痛在慕琬全身上下炸开,像火一样炽热,又像冰一样刺骨。她没来得及分辨那股力量,只知是晗笑搞了什么鬼。她浑身使不上力气,身子向后倒去,后背在摔到地上前感到了一阵柔软。不像是栽入水中,也不像是栽进草垛,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反推过来,却又像是要将她抓进去。
黛鸾一把扯住她的袖摆,回了头,却看到晗笑也伸出手,要去抓山海的手腕。她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血丝,她的嘴唇发黑,指甲也变长了许多,牙齿也如野兽似的从口中伸出来,已经完全没有了生而为人时的样子。
妖魔果真就是妖魔啊。
山海一抬手,用黛鸾的剑将她的指甲劈断了。黛鸾趁机去扯他的手。这方天空变得阴霾晦暗,狂风无止息地摧残着当下的一切。花香被搅得粉碎,悉数被灌入鼻腔,那些扭曲破碎的场景让黛鸾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景象。她挣扎了两次才抓住了凛山海,可刚攥紧了他的衣摆,慕琬那边如漩涡般强烈的力量让她扯了进去,连山海一起。
在一片混乱中,山海突然意识到了原因所在。卯月君说过,这里是一处灵脉,紊乱的灵力滋养了周围的植物,令它们在凛冬也能树枝展叶。而晗笑汲取了这一带的灵力,破坏了入口的平衡,以妖力撕开了灵脉并将慕琬推了进去,不知要被流放到什么地方。
黛鸾的手抓得又是那样紧,两边谁也不愿意松开。
在天摇地动之中,他们都睁不开眼。就好像被卷入了巨大的沙暴之中,即使紧闭双目,凌风也能刺过眼睑,把泪水给逼出来。山海凭感觉伸出手,在无法自持的失重感里摸索着,摸到了黛鸾抓着他的那条胳膊,也同样攥紧了些。
他依稀记得六道无常说过,灵脉的形式不尽相同,说不定有的急,有的缓,有的如奔腾的河,有的如这风暴般无法穿行。或许黄泉铃是有用的,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即使这力量几乎要把他撕得粉碎,他还是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徒弟,怎么也不敢松开。
而慕琬却不那么幸运了。她一开始就乱了分寸,被卷入灵脉时毫无准备。她一只手里狠狠攥着伞柄,另一只手的袖子被黛鸾抓着。她看不见,也不知该怎么腾出手。突然,她的伞被外力打开了,更加强烈的力量涌入伞下,把她朝更远的地方推送拉扯。黛鸾的手劲终归是有限,一个没抓紧,“刺啦”一声,慕琬的袖子破了一道小口,却将她整个人彻底地带了远方。被攻击时的疼痛还残留在身上,她完全无法挣扎,只得任由这不知名的力量摆弄。除了用尽全身力气留住自己的武器,她只得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将她带到人间之外的地方。
寒冷,绝望,痛楚,孤独。即使这对于她的一生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但“此刻”从来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