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苦,在府上抬不起头。”
“唉,一个大小姐的身子,怎么就沦为丫鬟的命呢?既然泷府说话算数的都死的差不多了,你随我走便是,不会再有人难为剩下的人了。我们回去找办法,让你脱去半身凡体,成为真正的妖怪……你会像我、像爹爹一样的,会比爹还强!”
沧羽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某种灵动又纯粹的光,这让泷邈很难不去相信对方的诚意。只是,他说的那番话让他感到难以接受——不是说任何时候,对失落者伸出的手,都是能被攥住的。现在的泷邈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混乱,而且他承认,他娘亲对他很好,连馒头凉下来都要给他焐热。尽管,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的身份。
突然来一个妖怪,开口就说是自己的哥哥,要来救他……即使他的确长了一张与他颇为相似的脸,他也很难接受。他所说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不……”他摇着头,“我不会和你走的。”
“……是我操之过急了”沧羽的眼神灰暗下来,喃喃自语般说,“也对,是我吓到你了,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看来还是要解决了后患——我得去帮你,把泷府杀个干净。你不会介意吧?那里留给你的,尽是些悲伤的回忆罢了。”
他说的不错。以“养子”生活的他,知道自己的待遇比起那些正牌的少爷小姐低得多。上面的人虐待他,下面的人捉弄他,从小,那群人只会让他心怀感激,正常人的生活在他眼里本就是奢望。差一点,他就要学会认命了。
正常人……
正常人会让一个孩子,哪怕是捡来的孩子,哪怕是私生的孩子,用手接烟灰吗?
让他从狗的嘴里抢东西,去吃人嚼过的饭菜,去拿一把锈刀与捉来的猎物搏斗,去悄悄杀掉那些不听家主命令的、他素不相识的客人吗?
可还有人是愿意帮他焐馒头的。
还有丫鬟愿意帮他擦额头的血渍。
还有隔壁的孩子送他草编的蚂蚱。
人是什么?
沧羽把他们都赶尽杀绝的话,他会为此心痛吗?
他若不让他这么做,他会听吗?
他是妖怪吗?
极端的混乱让大脑空白一片,身上却蔓延了无数沉重的枷锁。好像有许多湿哒哒的、黑漆漆的手缠绕在他身上,紧紧勒住他,让他几乎窒息。
他想斩断这一切,想冲破这一切,想飞到高远的天空上去。
他这么想,就当真这么做了。巨大的白色羽翼从后背张开了,伴随着织物撕裂的声音,他一跃飞向天空。乌云已经散去了,光芒重新洒向大地。
“对!对,就是这样!再飞高一些!”沧羽有些兴奋地喊着。很快,他化身白鹭,追逐着那个身影去了。
尽管人类那肮脏的手脚还在他的身上,但沧羽相信,总有一天能切断它们的。
极月君赶到那里的时候,始作俑者已经退场了。
他看不见。他若能看见,那地上皲裂开的可怖痕迹一定会让他惊叫出声的。但令人困惑的是,中间的一片空地完好无损,就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所笼罩。这安全的面积不算很大,而此外的地面与草木,如数尽毁。
天雷引燃了脱了叶的树,火势很快蔓延。所幸只是普通的火,两个无常鬼轻易便用法术抑制下来。他们把慕琬送回了茶馆。黛鸾一整天没见他们,就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柒姑娘呆着,无聊透了。可当她见到回来的几人时,仍一眼察觉出了异样,乖乖的,什么也不问。
夜深了。极月君与叶月君坐在茶馆的屋檐,呆呆地望着月亮。
“要挨骂了。不过应当不会骂的太狠……毕竟我们可是给另外俩同僚狠狠摆了一道。”
叶月君不说话。月光照在她脸上,让两行眼泪变得晶莹透亮。
极月君别过头看向她。
“你别是在哭吧。”
“没有。”
极月君伸出手臂,碰了一下她的脸。她本想躲开,但终究还是没有。冷冰冰的水渍沾在他一样微寒的布料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青鬼的事……你不要太在意。”
“我是不是做错了?”叶月君扭头看过来,“我一开始若是告诉她真相,她就不会去执意找他,执意去……送死。”
“是红玄长夜的问题。”
“你不用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他说,“我在陈述事实。若是过去的朽月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叶月君伸出衣袖,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总之,他们,要去雪砚谷”她整理好了情绪说,“雪砚谷要往西北走很远的路。这一路,不知道又要发生多少事。”
“无妨,我们带他们抄近道。”
“……近道?你是说,借六道灵脉?雪砚谷里的确有两处灵脉,但……那能行吗?”
“有何不可?那位大人给我们的黄泉铃,护一两人的周全是没什么事的。当年,睦月君就是这样将山海带去凛霄观的。”
“这样吗?那倒还好……只是,梁丘的精神很差,兴许要缓好一阵。”
“我知道。这也无妨。反正人已经放跑了,我们不着急多候几天……”
叶月君重新望向月亮。拭去了泪水,它确乎是更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