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梓知他被孟霜雁伤了心,但此时不是调解儿女私情的时候,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但同意了。
那边孟霜雁听得清楚,一时心里气苦,心想你要走就走,有什么稀奇?人家还来拉住你不成?以后,哼!休想人家理你!
赶路要紧,古山紫一行人策马而去,护镖的年青诸侠,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羡慕。
看他们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好不潇洒。而镖车沉重行动不便,不能放马奔驰。
孟霜雁心中懊恼,又有几分怅惘。
端木梓打发张雅梅来陪她。
雅梅一到就对她说:“表姐,想不到那古山紫的功夫如此惊人,我们都看走眼了。”
孟霜雁正想心事,闻言一愣:“你说古山紫?嗯,他是深藏不露。”
“表姐,记得那夜司空冕来府中,被一隐身人给挡住的事么?”
“记得,当时端木前辈还猜是他啊,还有我只身到总兵府被蒙面人解救的事”孟霜雁说着突然将长剑连鞘取下,只见剑把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山字。
“啊哟,这把剑就是他扔给我的,原先我也曾看到过这个字,可没放在心上,这不,他叫山紫,这山字肯定是他刻下的!”
张雅梅道:“原来如此,表姐,古少侠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孟霜雁十分懊丧,叹道:“唉!今日端木前辈以镖银换他一命,我却极力反对,这、这真是”
“表姐,这也不能怪你,大家都不知实情,那种场合,端木前辈也来不及说明,所以”
“不,表妹,该自己想得到的。以端木前辈的身份,我们就该相信老人家。老人家对古少侠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现在明白了,有古少侠在,我方实力大增,何愁夺不回镖银,若失去古少侠这么一个高手,这镖银也很难护住。我们的人太少了,怎经得起沐府那些邪道高手的袭击?表妹,凡事都要三思,不可急躁,表姐就爱犯这个毛病,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唉!真是”
张雅梅知道她的心事,她在后悔和骆天杰吵翻,但自己年龄比她小,儿女私情的话难以启齿,只是以温言相劝,不提及骆天杰。
和端木梓走在最后的张涛和武氏兄妹,心里十分难过。
他们纷纷向端木梓赔礼,端木梓心情颇好,笑嘻嘻对他们道:“你们以国家矿银为重,不循私情,理当受到钦佩,怎么倒向我老头子赔起礼来了。当时形势所迫,老头子被逼无奈,答应以镖银换人,当然也是权宜之计,但于公理不合,所以,这事就别放在心上,以后再也休提!这下好了,护镖侠士又增加了黑虎寨的英雄,我方力量大增,这镖银何愁不能平安送到?你们说对么?”
张涛等三人连连称是,见端木前辈并不责怪,俱都高兴起来。
车轮滚滚,马儿萧萧,卷起漫天的尘灰,镖车一辆接一辆,驶到了较平的大路上。
危险已过,己方力量大增,使全体护镖人员心情一爽,队伍中不再保持沉默,欢声笑语不断。
尽管前途艰险,到达京师还有漫长漫长的路程,但整个车队的士兵镖伙们,已不再愁眉苦脸,心情不再沉重压抑,他们信心十足,随时准备与敌拼杀,将镖银顺利送到京师。
多年走镖的董华陆永刚,最熟悉镖伙的这种情形。
一旦风声紧,贼势强,镖伙们虽不畏缩,但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要是对己方力量有信心,大伙儿就会情绪昂扬,不畏任何强敌。当镖师的,最怕镖伙情绪低沉。
如今整个车队欢声笑语不断,两个镖主不禁笑开了颜。
当天,车行甚速,为了多赶路程,不在偏僻小镇歇宿,直赶到傍黑才停车。
这里是一片旷地,有条小溪横穿而过,从明日起,又开始上山爬坡。
篝火一堆堆燃了起来,做饭的、涮马的,说笑话的,唱小曲的,一时热闹非常。
端木梓找了块圆石坐下,笑嘻嘻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当然,他也没忘了向接近山林的灌木草丛中了望,注意有无可疑情形。
饭后,困倦的人们傍着篝火睡去,只有值夜的岗哨大声打着哈欠,在镖车前巡游。
劳累使人们沉入了梦乡。
端木梓端坐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后醒来,斜躺在一辆镖车上,合眼打盹。
他不敢睡去,虽然有古山紫他们打前站,但敌方十分狡诈,一点大意不得。
就在三更时分,营地上响起一片鼾声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嚎,声如野狼,直冲云霄,声音之大之锐,整个营地的几百号人,全被啸声惊醒。
人们一个个翻身坐起,无比惊异,山上的野狼下来了?
啸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响起一片尖叫哀嚎,声音凄冷,犹胜狼嚎,叫得人人毛发倒竖,惊恐无比。
人们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狼群下山来了!但这嚎叫声又突然平息了。
可是,前面山脚下“砰”一声响,蓦然蹿起了一蓬绿色的火焰,阴森森,光闪闪,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张嘴结舌。
更加吓人的是,绿色火堆的四周,就像从地下冒出的竹笋一样,慢慢地长出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这些东西由一团变长了,变到一定高度,直挺挺立着不动了。
天!那不是一群亡魂吗?
不对!是一群僵尸!
白头罩、白衣、看不见五官,分不出男女老少。
“呀——哇——”僵尸们突然尖声叫喊起来,一个个直僵僵两手停在两腿侧,一蹦一跳地向镖车跳过来了。
“妈呀!鬼来了!”
“啊!快跑呀!”
“鬼,鬼——”
“僵尸鬼,我的娘啊,没命啦!”
镖伙和士兵们乃至一些镖师,顿时慌乱一片,惊恐万分!
武玉婵和张雅梅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拉住孟霜雁,抖做一团。
端木梓冷笑一声,运足功力,大喝道:“肃静!贼人扮鬼弄神,遮人耳目,休得上了当,弩箭手速备弩箭,其余人等迅速迎战!”
这一喝,响彻旷野,使慌做一团的人们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董华、陆永刚已经亮出兵刃,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端木梓见有人迎敌,又喝道:“速将镖车围住亮出兵刃,来犯者杀!”孟霜雁抽出长剑,喝道:“两位妹妹,快跟姐姐上!”
张雅梅、武玉婵虽然心有余悸,但鼓起勇气,亮出兵刃,紧随孟霜雁冲上。
那些白无常似的野鬼见吓不走护镖的人们,突然停住了脚步,站成横排,从白袍底下,抽出兵刃。有刀有剑有鞭。
护镖的人见鬼也使用兵刃,那不啻暴露出人装鬼的底儿,一下子心都踏实了。
有人骂道:“娘的!原来是些装鬼的家伙,真是可恶已极!”
这说出了人们的心里的话,无人再抖索害怕,不敢应战了。
端木梓走到对方相距五丈处停下,董华、陆永刚、孟霜雁、张雅梅、武玉婵紧跟了上来。张涛、武智雄则站到了端木梓身旁。
董华越众而出,扬声道:“龙虎镖局向朋友们借条道,还望高抬贵手,朋友们有什么活,也请直说为幸。”
站在中间一个高大的白衣蒙面人冷冷说道:“你们听说过无常教么?”
董华一愣,谁听说过了?但只好沉声道:“久闻大名,只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倍感荣宠。”
“你既知道无常教的威名,那就乖乖把镖银留下,充作本教营造之用。”
“当家的,镖银乃朝廷饷银,并非私家之物,请当家的网开一面,龙虎镖局不胜感激!”
“镖银若不留下,尔等项上人头不保,本座言出必行,不容违抗!”
端木梓走上两步,笑嘻嘻道:“当家的,认识我老头子么?”
白衣蒙面人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这无常教何时成立的?怎么也不通报我老头子一声?”
“你配么?不知趣的老鬼!”
董华接嘴道:“你们不过是新近成立的,在江湖上又有谁知道你们的字号?可这位老人家,名震江湖,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孟霜雁笑道:“这位老人家是你们的祖宗,知道么?他老人家称笑无常,你们又自称无常教,难道不该通报一声么!”
众人这才知道端木梓话中的含意,不禁大笑起来。
白衣蒙面人大怒,骂道:“什么笑无常?分明是哭无常,来人,把老儿做了!”
一声尖嚎,左侧白衣人中直僵僵跳出个身材不高的白衣蒙面人来。
端木老儿笑道:“原来是个矮无常!”
孟霜雁一个箭步穿出,娇喝道:“来来来,姑奶奶让你变成个死无常!”
那矮子不理,依然直僵僵跳了过来。
孟霜雁大怒,一剑朝矮子心窝刺去。
那矮子抽出两把短刀,一刀架开长剑,就势身子一歪,朝孟霜雁怀中撞来,另一把刀直戳她心窝。
这矮子行动迅速,十分灵活,迫得孟霜雁双足一踮,腾起两丈高,在半空将腰一扭,使个千斤坠,一剑向矮人当头劈下。
矮人将身一闪,立即又蹿了过来,一刀护身,一刀直搠孟霜雁柳腰。
孟霜雁使开幻龙剑法,剑似天龙,将矮子全身罩住。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霜雁攻出的招数,全被矮人接住。
端木梓不禁一懔,这矮人功夫惊人,若对方二三十人都有这般身手,今夜又是一场恶战,古山紫等人要是不能找到此地,镖银只怕又是不保!
这时孟霜雁已拿出了看家本领,一把剑上下翻飞,渐渐占了上风。端木梓心头一松,暗赞幻龙剑法果然不凡,骊山老尼名不虚传。可就在这时候,那矮人的刀柄里,突然射出两股白烟,孟霜雁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只是瞬间的事,谁也未料到会出这种事,一无例外,全都一愣。
矮子一把提起孟霜雁,往回一蹿。
可是,他没能走掉。
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他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正是端木梓。
矮子怪叫一声,一刀向端木梓搠来。
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左手一轻,孟霜雁已被端木梓夺下。
但端木梓也没能返回自己一边,两个白衣人挡住了他。
一个使刀一个使剑,立即展开了进攻。
董华一举雷神鞭,陆永刚一抖三节镗,冲到了端木梓身边,和两个白衣人干上了。
端木梓腾空一跃,把孟霜雁送回来。
张雅梅、武玉婵连忙探视霜雁,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两女急得哭出声来。
端木梓忙道:“大敌当前,小心照料,切莫哀伤。”
说完,又匆忙回到斗场。
这时,对方的人出现了怪异举动。
交手的三个人已退斗场,跑回了。
只见二三十个白衣蒙面人仰天呼叫,围着那堆火势已弱的绿火跳跃,不时从怀里掏出什么,向火里撒去。
那本已衰微的绿火,又渐渐旺了起来。
这些人发疯了么?
自端木梓以下,均看得呆了。
从周边的山谷中,不时蹿出一股股冷风,将那鬼火般的火焰吹得摇晃不已,真像有个无形的魂魄,在火中舞蹈。
那一群疯了似的白衣蒙面人,跳着跳着都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根燃着了的树枝条,伸向火里点火,不一会每人都举着一根燃着了的细枝儿,突然发疯般嚎叫着,一个个腾身而起,向镖车跃来。
人未落地,手中枝条箭一般向护镖人众扔来,纷纷落入镖车旁、火堆边。
这究竟是干什么?
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些站着的人忽然不声不响倒了下去。这一倒,就是一大片,在白无常们的嚎叫声中,一个接一个,无休止地倒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端木梓等人也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端木梓大叫大好,急忙闭住呼吸,运起功力抗毒。
而他旁边的镖师们,则来不及屏住呼吸,一个个倒下去。
端木梓飞身而起,发觉功力已经大减,但他强撑着一口气,拼命向来路的山上奔去。
一群白衣人嚎叫着追赶他,和他相距十多丈,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跑能跳。
端木梓终于进了山林,借着夜幕的掩护,他沿坡乱蹿,然后藏在一个深凹里,背靠树干,运动驱毒。
游戏风尘几十年,这次算栽到了家!
不用说,镖银被人家劫走了。
他在惶急的心绪中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醒来,天已微明,一试功力,只恢复了一半。
他不禁大惊。
镖银既失,急也无用。八十辆镖车,不易掩藏,总能设法找回来。
可是,几百号人的性命才是至关重要!
有了人,才可以夺回镖银。
但是,他只有五成功力,余毒仍在体内,这是什么毒,在体内何时发作,他却茫然无知,凭着这五成功力,又怎么救得出人?
最糟糕的是,几百人要是被对方全杀了,这叫他又该怎么办?’
几十年的江湖历练,什么样的风浪没有闯过?没想到人到晚年,居然栽得这么惨!
镖银失去,人也失去,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张志忠、武镇?还有何面目再见到古山紫等英雄?
想到古山紫,他不禁感到奇怪。
古山紫等人走在前面开路,探查敌情,为何对这无常教一无所知?要不,怎不派人回来带个口信?莫非他们也中了人家的奸计,让人家给一网打尽了?
端木梓忧心如焚,脑子里旋着许许多多的疑问,站了起来。寻找出林的道路。
他终于找到了原路,出了山林。
站在斜坡一看,镖车已没了踪影,护镖三百来号人,就算全死了也没留下尸身,他惊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篝火余烬尚在,几疑是找错了地方,或是做了一个恶梦!
他迅快地来到了现场。
昨夜几百号人呆过的痕迹仍很明显。
除了篝火余烬,还有饭渣剩菜。偶尔在一片地上,扔着一两件兵刃。
他再到贼人烘起一堆绿火的地方,找到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烬。
他不由看得发了呆,昨夜的情形又展现在眼前。
贼人的毒到底是怎样施放的?
莫非就是每人手上拿的那根枝条?
他又回转身寻觅,在地上三三两两地找到了几根。
拿在手上反复查看,又拿到鼻子上嗅了几嗅,看不出这枝条儿与眼前树上的枝条儿有何不同之处。
他把枝条儿扔了,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去追踪贼人,还是先去追赶古山紫?
他快步走过旷野,进入了山间驿道。
又是盘山而上,驿道像一条长无尽头的带子,一圈圈螺旋般地缠绕上去把一座座巍峨的大山,缠得结结实实。
他边走边观察着道上的蹄印车迹。
心中略略安定,车迹蹄印十分清楚,他一定能赶上贼伙。
走着走着,他猛地站住了。
不对呀!镖车该往回走。
不过,无常教的人要是不替沐府当差,镖车自不会往回走。
也许,无常教是为自己劫下镖银。
两者之间,他无法定论。只有沿着车迹,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又继续上路。
忽然,车迹马蹄印都消失了。就像几十辆镖车走到半山,便停止了一样。
端木梓颓然地就地坐下,脑袋也麻木了。
空山鸟语,十分喧闹。无数只鸟儿,在枝头上鸣叫,此起彼落,相互应和。
端木梓坐着不动,似乎感到腿脚有些麻木。他赶紧起立,绕到一株树后,运功驱毒。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运功完毕,腿脚的麻木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是从山上传下来的。
他藏到了树上。
从枝条叶片的缝隙中,他瞧见两人驱马走来,定睛细看,正是骆天杰和古山紫!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树上跃下。
古山紫和骆天杰吃了一惊,待认出是端木老爷子,喜得赶紧跃下马来。
“天杰、山紫,我老头儿真是栽到家啦!”
端木梓颓丧地又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