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并不大,陈设也极简单,除了一张石床,石凳和石桌之外几乎就没有了任何东西,连窗子都没有。因为这石室根本就是在山腹中以道术咒法硬生生开辟出来的,石床石凳石桌都和地面室顶浑然一体,没有丝毫刀劈斧凿的痕迹,活活的就是一个瓶罐一样的容器,将人整个地装在这里面。虽然石壁隐隐透出红光,气流被石壁上一些符咒阵法牵引着流动,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的漆黑憋闷,但一旦在这里面呆的太久,一般人还是忍不住地烦躁。天下间大概只有建造这些石室的五行宗修士,那些除了潜心修炼之外就一无所顾的怪物才能安然居住在这里面。
唐轻笑并不是那种怪物,但是他现在也住得很安心,就算是这大半天里都没有人搭理过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响动传来这石室中,他却一样地安然盘腿端坐在石床之上。石壁上的红光将他本来略有些苍白的脸映出更多的血色和生机,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多了,或者说,这五年中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精神过,没有这样高兴过,连空气中那浓浓的硫磺味闻起来都是那么的提神。
林筱燕还在她外公那里,途中那一路的压抑阴郁都早抛到不知哪里去了,和她外公一直有说有笑,亲热得和其他十多年没见过的爷孙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要亲热地多。这点不只是林筱燕之前完全没想到,也完全出乎唐轻笑的意料。当然,这是个很好的意外,说是惊喜都不为过,林筱燕和她外公的关系越好,这位天火派的外公越喜欢林筱燕,越看重林筱燕,对于唐轻笑的顾忌就应该会越轻,那唐轻笑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所以,唐轻笑现在的心情就越好。
如果说现在还有唯一的顾虑,就是守候在天火山外的那些人。
他知道肯定有人守在外面,他也知道他那个大哥唐公正也在外面,他却不知道那些人会做些什么,唐公正会做些什么。他虽然一直很看不起这个大哥,但是在内心深处又有些隐隐的奇怪感觉,这个完全不似个唐门子弟,只知道一口气胡来的大哥总能将他之前认为理所当然的什么东西砸得粉碎,让他无所适从,恐惧莫名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有些敬佩。
这次总不会他还能靠着那股没头没脑的蛮劲硬砍进来吧?唐轻笑嗤笑了一下。他事先做的准备工作当然没有夺宝盟做的那么多,知晓的资料也少,但是他只要知道这天火山是天火派的总坛,是从上古五行宗流传至今的驻地就够了。他看不见外面那径直数里的巨大火球的奇观,但从天火派其他人脸上那淡定的神情就能够很清楚地得知,外面的人绝不会有机会闯进来。
现所以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静静等着那祭炼灵火的一天到来,静静地等着他足足等了五年多的那一天就行了。
那么枯燥,无聊,难捱,几乎绝望的五年多日子自己都一天天地挨过来了,现在这满怀着希望的等待,自然就已经成了一种享受。想到这里,唐轻笑忍不住又笑了。
叩叩。石室的门外响起几声轻响,似乎是有人在用指节敲打石门,应该是天火派的人,唐轻笑连忙开口:“请进。”
石门朝旁滑去,一个人脸上带着微笑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个人,唐轻笑立刻双眼圆瞪,张口结舌,连头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即便之前在那小镇上看见他大哥唐公正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的吃惊过,因为那还可能只是一桩极之偶然的凑巧,但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个走进来的人自然就是小夏。他笑眯眯地看着石床上呆若木鸡的唐轻笑,像个自来熟的客人一样,径直走到那石凳上坐下,拿着上面的水壶辈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只有你一个人?林姑娘现在是和她外公在一起么?”
“你...你...”唐轻笑还没从极度的惊骇里回过神来,只能傻傻地看着小夏,短暂空白之后脑中转念间已是千百个念头,做出了无数个猜想假设,甚至联想起了六年前荆州天火派分舵中,小夏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面前,一股寒意莫名其妙地从背脊上升起。“...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能进这里来?难道你...难道你...真的是...”
“放心,和六年前一样,我不是来和你抢东西的。”小夏一口将杯中水喝了个干净。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唐轻笑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小夏又倒了一杯水,喝下,回答:“土遁术。”
唐轻笑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至少他知道唐公正是绝用不出土遁术的,即便是灵光符这种专供学武之人用的法术道具,也绝做不出五行遁这样高明的道术。但他的惊骇之意还是没完全褪去:“...这天火山就能这么简单地用土遁遁进来?”
“当然不简单。我足足在地下花了两个时辰。还好我对这天火派的阵法都还有些了解,否则可能就出不来了。”小夏再喝下第三杯水。他在地底的两个时辰,几乎就在流动的岩浆之中穿流打转,还好确实没有了土行道法的支持,这大阵地下的熔岩流动大为缓和,也不成阵法,漏洞颇多。但周围土壤里的高温依然烤得他几乎晕过去,身上的汗水一出就立即蒸干,全在身上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好几次都几乎忍不住,好在最后还是终于将这大阵的机要摸清楚了,这才钻了上来,现在正口渴得要命。
“...那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的?怎么知道是我在这里?”
“我在下面看见,地火熔金阵正在全力运转,十二个修炼火行道法的高手分做六组枢纽,控制着将所有火行元气朝大阵中央那熔岩池的中间汇聚,只有在这里和另外一处有丝丝细微之极的火行元气用来运转些极小的阵法。我早在荆州天火派分舵见过,那是给外面客人所住的宿处通风照明的,天火派自己人住的地方不用这些。也就说这两处有客人,而另外一处那里,有个连我在地下也感觉得出的火行道法高人在,我自然就猜出你是在这里了。”
小夏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刚才在地下的时候他大多数功夫都放在了这上面,多亏他对这天火派的阵法有不少了解,想破脑袋才从阵法的细微变化上看出些端倪。天火派虽还不能说是惊弓之鸟,但一旦在自家里发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也是绝不可能先好好交谈沟通上一番,至少也是先制住抓起来拷打逼供。他这一次进来只是探查,最关键的还是来找唐轻笑,如果不是确实找准了,那是万万不敢现身的。
一五一十地将这些都说出来,也是想给唐轻笑解释明白。牺牲了这么多时间,瞒过这么多的人潜伏到这时候,唐轻笑的戒备心绝对到达了一个顶点,小夏可不想把自己的安全压在只是单单薄薄的‘朋友’两个字上。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喝下第四杯水,小夏满足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大概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来劝你收手的。”
“收手?收什么手?”唐轻笑笑了起来,笑声和笑容都是那种刀子般的尖锐,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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