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继续说话,怕自己下一瞬间就哭出来、就反悔了
“你要去哪里?”宋母还是追问着。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几乎融入黑色的背景中,所以宋凌心才没注意到。
“我、我要我去帮陈亦名他们的忙,有活动,需要翻译”她笨拙地解释着,嗓音发着抖,而且,一直不敢回头。
“你看着妈妈。”宋母坚持着。“这么晚了,外面又在下大雪,你要去哪里呢?”
“陈亦名来接我,他应该在外面了。”宋凌心是转身了,但眼睛盯着地板,没有直视宋母。“活动在f市,有点远,我们想晚上出发,至少赶在大风雪前走,比较保险晚上开车也比较不会塞。”
这不是第一次宋凌心出去参加类似的活动,所以说起来还算合理,但宋母的眉头却还是深锁。
“这次要去几天?”
“开会一共是四天三夜。”宋凌心口吃了“我、我想出去几天,也许对大家都、都好,也许”
宋母没有回答。她默默听着,默默看着如受惊小鹿般颤抖着的宋凌心。
看出来了吗?妈妈看得出她在说谎吗?
妈妈看得出她的伤心跟自责吗?看得出她有多难受吗?
“你等一下。”终于,宋母说话了。她起身,行动有些迟缓,然后,脱下了身上的毛衣外套,蹒跚走到她面前。
伸手,宋母把还留有体温的粗针毛衣外套交给她。
黑暗中,宋凌心借着外面廊下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可以看见那双已经有些老态,不复白润丰满的手,有着皱纹斑点,岁月痕迹的手。
那双手,曾经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耐心教她学写那些圈圈、横杠陌生的文字好像画图一样。童年的宋凌心这样说时,总引来温暖慈蔼的笑声,笑咪咪的眼角有着细细鱼尾纹。
这些年来,她唯一的母亲的手。
“穿着吧,就算一出门就上车,也是会冷。”宋母强自压抑着情绪的嗓音,听在耳里,仿佛哽咽;又好像刀子一样,在她心头割下道道伤痕。“你这一去自己小心。”
宋凌心咬紧下唇,也咬出了深深的伤痕。她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接过了外套。暖意包裹着她的手,却无法传到她心中。
她孤身走出了收留她多年的温暖。
一步一步,在洁白的初雪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珠泪一颗颗无声滚落,坠在雪中,她没有低头看。
每个人心中都有过一段最好最单纯的回忆,而宋凌心的,像片片雪花,飘散在这片莹白大地间。
四天之后,宋凌心没有回来。
一个礼拜,两个礼拜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宋凌心依然音讯全无。
宋凯几乎疯狂。他应该要回球队报到了,却甘愿冒着被开除的危险,请假数天,为的就是要问出宋凌心的去向。
然而,问她平常有来往的朋友,都说不知道她在哪里。
而陈亦名,这个平日谈笑风生,非常爽朗的台湾男孩,在宋凯气势惊人的逼问下,也变了脸色。他坚持研讨会真的是四天就结束了,而当时他忙到没有时间注意别的,根本不知道宋凌心在研讨会结束后并没有回家。
“她之后还回过电话给我,因为我有别的事情找她帮忙,就前几天啊!她说没有空,可是,除此之外,都很正常!”陈亦名信誓旦旦“真的!听起来很好,一点异状都没有!”
“她没有说她人在哪里吗?”宋凯冷声问。
“没有,我以为她在家里!”
币了电话,宋凯必须深呼吸好几下,才能按捺住想把话筒摔出去的冲动。
她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宋家老房子附近,最近都没人见过她来;到学校去查,才得知宋凌心已经办了休学;她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些用品跟衣物也不见了,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离开的,而是蓄意而为。
为什么?
他与父亲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交谈过只字片语。而他的母亲,在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宋凯常常发现她在厨房发呆。发呆的时候,总是坐在餐桌前,没有焦点的目光投向后院方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下午,宋凯走进厨房时,看见的就是这幕令人心中一抽的景象。
宋母茫然坐着,不动也不讲话,仿佛泥塑雕像。
“妈。”
没有回应。
宋凯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宋母这才惊醒,抬起迷惘的眼睛看着儿子“好像又要下雪了。”
母亲的老态令他心痛。宋凯在她跟前蹲下。
“妈,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宋凯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皱眉道:“要不然加件外套吧,厨房比较冷。我帮你去拿你平常穿的那件毛衣外套?”
宋母摇摇头,表情萧索。“不用了。”
顿了顿,宋凯还是忍不住要问:“妈,你知道凌心在哪里吗?”
宋母默然,没有回答。
“妈”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宋母深呼吸一口,似乎压抑着哽咽。
“但你知道她离开了,对不对?”宋凯咄咄逼人,追问着“那几天我听你的话,没有跟她见面,到庭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走?”
“是我叫她走的。”
宋母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的,却是宋父冰冷的嗓音。
宋凯僵在当场,如电的目光直射向母亲。她低着头。
水珠滴落,宋母深色的长裤上,多了一小块阴影,是泪的形状。
“爸爸叫凌心走?”他像在问母亲,也像在喃喃自问。
把宋凌心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的父母,竟然一个叫她走,另一个不闻不问,也没反对?宋凯没办法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如果宋凌心真的是失踪,他父母大概会第一个急死吧!哪可能像现在这样?
听见儿子的疑问,宋父冷冷说:“留在家里不安全,当然要走。”
“不安全?”宋凯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重复反问。
“反正这一次,她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们再见面。”
宋凯沉默了,整个人完全静止,仿佛雕像。
只有握紧的拳、发白的指节说明了他心中的激烈情绪。
“多久?”宋凯没有回头,压抑着,只是冷冷问。
是啊,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多久?你还敢问?还有脸问?”宋父的火气再度爆发,气得脸都涨成猪肝色,十分可怕。“你要乱搞男女关系、上酒家喝花酒,跟球迷鬼混我都不管你,自甘堕落是你的事,但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你妹妹?你这畜生!”
宋凯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一口气提不上来,要使劲逼自己深呼吸几口之后,才能勉强保持原来蹲姿,没有跌倒。
他只是爱了一个人,却让温和慈蔼的母亲在他面前落泪,被传统古板至极的父亲痛骂畜生,最可怕的是,让他心爱的人孤身远走。
出错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宋凯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