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或即兴赋诗。整个楼内被暖妒熏得令人昏昏欲醉。店家小二十二三岁,长得煞是眉清目秀,著一身干净的衣服,殷勤地招呼著客人。门推开。进来一位少年。衣饰朴素,年约二十左右,收了灰布伞,静静地站在门旁。
店小二连忙上上招呼“客倌,您来了,吃饭还是住店?”
“”来人环视了一下大堂,略微地蹙了一下眉“找人。”声音淡淡,但是喉音温润,听来却别有一番味道。“今日二楼上房,可有叫墨樵的人住进来?”
“有有有,”小二连忙应道“客倌,您贵姓?”
几个在大堂中饮酒作乐的人回过头来望向这边。
“姓李。”少年淡然道。
“那就对了。”小二道,领路“客倌您随我来,楼上的这位先生等了您好长时间了。”
少年嗯了一声,偶然间抬起头来,那几个望向这边的文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气,一时愣在那里。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虽是灰衣素帽,破毡披风裹身,但看此人细眉长目,皎如玉树临风,真有飘飘欲仙之概。这等风华,著实令人惊叹。
等了一会儿,没见小二带路,少年略微地蹙了一下眉“嗯?”
小二愣了一愣,如恍然初醒,连连点头“是,是,客倌这边请。”举脚上楼,一脚踏空,跌个踉跄,眼见著就要撞上墙,被少年扶住,小二一时手忙脚乱“对,对不起,客倌。”
少年只淡淡笑着。
真正是一个温和的好脾气啊。小二心里赞叹道,想起二楼等在那里的人,那般的人,也唯有眼前的这位公子,才可匹配得上。
呸,呸,呸,他在想些什么,两个大男人的,讲什么匹配不匹配的。
一边心里胡乱想着,一边把人带到二楼房门口。“客倌,您要找的人就在此房内。”回过头来,却见方才的少年落在身后,离自己尚且有几步之遥。
“啊?”少年抬起头来,眉宇微蹙,洗得略白的灰帽下一双眸子清如水,似是泛著淡淡的忧愁情绪。
“”一时望见这般风情,小二立时手足无措,呆愣在那边。
“你先下去吧。”少年停了下来,手抚著雕花扶梯。
“是,是。”本该十分机灵的小二连连应道,举脚抬腿“瞪瞪”再次踏空,滚下楼梯。
揉著屁股起身,此番那个少年并没有来扶他,小二不由心中悻悻,抬头看时,却看到他还站在那级阶梯之上,手轻微地在雕花扶梯上抚动,似乎是在勾画著那扶梯上花样,却又更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真是的,人长得好,连手指都那么的纤长。”咕噜咽下一口唾沫,小二咕哝著走下剩余的楼梯。看到大堂之内刚才还觉得个个儒雅风貌的文人墨客,一时不由咋舌“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这般粗鄙了”咕哝著,他起劲地擦拭著柜台,方才在大堂之中回过头来望向柜台这边的几个人之中,有一个人走过来,轻敲柜台“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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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三寸地,一寸相思一寸灰,多少愁怅在心头。
雕镂著兰花的扶梯,是昨日所熟识的。离自己似乎是近在眼前的房间,也是昨日所熟识的。房门上画著的一副“江州百美”图,那些衣饰流纹,那些琴瑟丝竹,那些轻吟浅笑,那些山水轻云,无一不是他所熟识。
但是,为何却觉得是这般的遥远?
腿如绑了沙袋,沉重无比,这样子一步一步地踏上去,一声一声的脚步声,似是踏到了自己的心里。
一阶上去,心中牵肠挂肚。
二阶上去,心中愁肠百转。
三阶上去,心中柔肠寸断。
门近在眼前,竟只是虚掩著,轻叹一口气,打开门进去。手微抖。
“斐儿吗?”无计思量,心中如此的空虚,一时间被这如天籁般的声音填满了,思念如潮,一时涨得满满的,涨得心似乎都有点痛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俊秀的人儿从后殿走出。一袭银白长衣,儒雅瘦削,眉峰微蹙,为什么?为什么与我见一面竟是以如此愁容相看?
“下官拜见王爷。”我笑着袖手下跪。
“这算是什吗?”墨樵蹙了眉,眉间那一丝伤痛,似是揪了我的心一般的难受。
“下官初到京师,未来得及拜见王爷,倒是让王爷屈尊来请,真是折杀下官了。”口不择言,非是存了心,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在刺伤著眼前的人,也在刺伤著自己。
这算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儿,在梦里,是多么的百般呵护,是多么的怜惜疼爱,今天到了自己眼前,为何却是这样子地在出口伤他?
墨樵沉默著。
我凄然笑道“闻得王爷来召,下官受宠若惊,来此处匆忙,未来得及备礼,只有手中薄礼,还望王爷见谅。”
“这是”面前的人儿惨白了脸,手微抖,摊开的手中,放的是一条粗糙的绳结。绳结处,绑著一条丝结。
物是人非。
当日家道中落,家中仅有一子一母,清贫人家,小孩子辍了学帮著家里,母子孤苦,捡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受伤文士,小孩见人心喜,文士养伤之时便留了下来,两师徒,一个沉静,一个调皮,闲来习字念书,忙来烧火卖柴,少年情怀,不知何时心中竟生了情,跟前跟后,偷一个香吃一个豆腐,甘甜如蜜。偶尔去树林子里碰到一头从山里跑下来的小野驴,当徒弟的馋嘴不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住,却不能吃它,被师傅生生教训了一顿,嘿嘿几声笑,掩去心中满足。
便这般日子如流水,三载光阴逝去。
昨日事,不堪言,一提及,泪满襟。
两只清亮的眸子溜溜地转,视线落到师傅黑色长发上,为人师傅的今晚刚沐浴饼,散著一肩黑发,随风而起,少年喉间咕噜咕噜吞口水,抢过绳头来,一下子便挑起师傅的头发绑住。七缠八缠,缠了个死结上去。
为人师傅的愕然,当徒弟的心中小鹿乱撞。
师傅笑一声,道句“毛躁性子不改。”割断了那短短一束发。
徒弟心里窃喜,装傻嘿嘿地笑,也断了自己一束发,快快,快快地跟师傅的结起来,便是“结发”了。嘿嘿嘿。心里偷偷笑,胸中充溢的便全是满足了。
心中惶惶,又想到师傅聪明如此,恐怕也来装傻,干脆嘻笑着挑明了。语音声朗朗,似是不经意,偏偏要师傅尽数听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缘系三生,结发千年”望见师傅笑容宠溺,便知好事将成。
窃喜,心中奸笑。
一夜好梦。惹得师傅又踢又打,甜蜜无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缘系三生,结发
千年。
却为何仅仅五年,人影飘渺,不知所踪?
拼了命,筹了钱,考了秀才,再上了京,待到了出考场之时,方知师傅竟被人锁在深宫?
这番变故,何人能承受?
一时撕心裂肺,痴情难耐,摧人心伤。
“六年了”墨樵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将你唤来,要跟你说些什么。”
我脸上肌肉一松,挤出一个笑来。这一笑,虽然勉强,但是心中竟自放下许多“于情于理,我都要来拜见您的。”我低头道。
“那头小驴呢?”
“小野驴仍在汾州,托了如花照顾,等几日过后,小埃便会回去成亲,就权当送给他了。”我道“只是那已经不是小驴了,都老得不能驮东西了。”真开始谈起来,闲闲几句,竟是没有开始那般难以忍受了。毕竟,都过了六年了。
“令尊如何?”
“家母年事已高,动身不得,留在汾县,待我定下之时,便接她过去。”
“你可知,你将往何处?”
“身如浮萍,随水而去,到哪边是哪边。我这一生,也便当如此了。”
“”墨樵沉默,拍拍身边紫檀雕花短榻,我过去坐下。
这小小房间内,装饰得倒也是典雅清丽。小小短榻旁放了一盆山石一盆寒梅,正是腊月时分,寒梅怒放,梅香扑鼻而来,与放在正中圆桌下的熏炉飘出的檀香气息混在一起,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当年我遇到你之时,你才十二岁,如今,过了这年,已经是二十有一了。”墨樵叹道“是我害了你。”
身畔的人儿叹息一声,我伸了颤动的手,想触摸近在身边的人,印入眼帘的是镶了金线的银白色衣服,那般陌生,不由叹一声,生生地把十指缩回,手放回到自己身边。
“陵王多虑了。是下官自己当有此一劫。”
“你当真不再叫我一声师傅?”
“师徒情份仍在,但是”我深吸起一口气,抬起头来“陵王知道,早在八年前,我就不叫你师傅了陵王自是知道原因。到了今日,我更加不能叫。”
“”墨樵沉默了一下,半晌,低头默言“最后再叫一声吧,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起身“叫了徒添伤感,莫如不叫。陵王要休息了,下官先走。”
说罢,挺直了身,抓了灰布伞,直直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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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掉刚才来问话的几个人,楼梯口突地跌跌撞撞冲下一人,站立不稳,小二一下子冲过去扶住“客倌”一细看,竟是刚才那位少年。
“谢谢了。”少年声音微弱,拿手撑了撑额头,抬起头来笑道“没事。”眼光注视著被小二抓住的手“啊啊,客倌,对不起对不起。”小二连忙放开。
“没关系。”少年虚弱地笑笑,抓了伞,步履不稳地出了门,竟是连伞都没撑起来。细雨尽数打湿了那件灰长袍。
小二愣愣地站了会儿,方才起身提了壶茶上二楼。
“客倌,您要茶水吗?”
二楼上房内,另一人抚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小二的呼唤声,恍偌丝毫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