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杜晓雷揪着一颗心等待着葛月的回答。他没问过林霭梅同样的问题,但此刻,他渴望听见一个肯定的回答。
望着那充满祈求的眼神,葛月说不出否定的话。他像一个深陷黑暗中的人,正朝她伸出求助之手;他身处一个永远无法修补的故事之中,期待她能将他拉出来。
她想起花市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那样充满朝气,那样健康;而现在,他向她证实了自己是一个胸中有血、心头有伤的男人。
“我们还是朋友。”
挣扎还在心中持续着,但她如此回答。毕竟,她为他流过泪,为他心痛过。那些泪和那种痛不是随便为一个故事里的悲伤主角而产生的,是因为爱他才产生的。
“我还能再见你吗?”他知道自己无权要求更多。
她朝他笑笑。“我搬家的可能性不高。”
定定注视她良久,他离开了。
睡睡醒醒,写写停停,葛月继续过着没有晨昏的日子。但她不哭不笑。
她强迫自己不期待,不期待杜晓雷的出现。她说不出分手的话,说不出要他别再来找她的话。
昨夜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真正的叹息。那声音轻而远,像万籁俱寂的夜里,天空中不知名的星星,从茫茫穹苍坠落大地时,匆匆燃烧自己所发出的呼啸。
她写了几句话:
我永远不能恨她,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剥夺了我恨她的权利,不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与她为他做的这一切相抗衡。在这一切之前,我孤立无援,弱不堪击。
懊爱就爱,该恨就恨,她本也该拥有爱与恨的权利,但这种爱与恨的权利在兀悟的瞬间已无地自容地雾化成云烟。
她再不需要在夜里留一盏灯,她也已数完他的伤痕。她不得不承认,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
两个人故事里不该有她。
声响突起。她接起电话。
“你在家最好,别出去,我马上过来。”
是妈妈。
声响再起,有人敲门。
“我可以进去吗?”
她请宋绍钧进屋。
“不出去啊?今天。”
“不能出去,我妈说她等一下要来。”
“喔,那我晚一点再来找你好了。”
“急什么?她没那么快到。”她喝住他掉头之举,他对妈妈的敬畏使她对妈妈再次产生厌恶感。“你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搓手。
她得自己猜,她知道。
“跟你那个女同事有关?”
“嗯。她请我去她家吃饭,说是她爸妈要见我。”
“喔。”她闻言感慨不已。男女朋友交往到一定程度时,一定会互相见见对方的家人,但这种必然的过程与她和杜晓雷无关。“你不敢去?”
“不是。只是,只是我去了之后,她爸妈要是问我什么,我怎么说?”
“哎哟,问什么就说什么嘛!你的家世清白,虽然爸爸已经过世,可是妈妈母兼父职,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成人,你又有正当职业,稳定的收入,无不良嗜好,也无不良记录,是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你怕什么呀。”
“喔。”他好过了些。“你妈见过杜晓雷吗?”
“早就见过了。”她没说是妈妈突击检查时撞见的,有一点想蒙混他的意思。
她在心里骂自己不肯面对现实。
“难怪你妈好久没逼你去跟人家相亲,她一定是对杜晓雷很满意。”
这话提醒了她。妈妈竟先打电话告知她说自己要过来?不是突击检查,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看你还是走吧,我得赶紧整理屋子,省得挨骂。”她送客。
她什么也没做。二十分钟后,妈妈来了。
她什么也不说,静待发落。
“你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我又要问你跟杜晓雷的事?准备继续给我来个相应不理,要我拍拍屁股就走?”
不拍屁股也可以走。“你要问什么啦?”
“我还会问什么?老问题,你今天一定要给我答复。你老实说,你跟他有没有可能结婚?有你就要他有所表示,先到你陈叔叔家去一趟,算是正式见过你的长辈。当然啦,如果你想带他去见你那个从来不管你死活的爸爸我也没意见。”
“要是没有可能呢?”
“那你就答应我替你安排的相亲。我目前就有一个理想人选。”葛母不给女儿拒绝的机会。“你现在就给我明确的答复。如果你跟他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我就安排你跟这个人相亲,明天晚上。”接着她就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可是先告诉你喔,人家已经跟你陈叔叔提过好几次了,说是要见见你,我很难再替你挡了,你不要害我在陈叔叔面前不好做人。”
她无言地看着唱作俱佳的妈妈,想着妈妈说过的那句:你别哪天出了事再来找我哭诉。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有找妈妈哭诉的一天。
她也没出什么事。
天下本无事。
“随你安排吧,我尽量配合就是。”
梆母对女儿的反应倒有些意外,本来她决定当面谈是因为怕女儿摔她电话。
“喔那就好,等我联络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也好。葛月在心里说。
路灯如昨。
几番强烈的内心交战过后,杜晓雷再次伫立在暗淡的路灯下。
梆月的灯没亮。
她睡了吗?还是,她躲在黑暗里等待他的出现?以最杜晓雷的方式。
她一直有怨,对他。他知道。
她在窗边看他吗?
曾经,他喜欢隔着电话线想象她的表情,但此刻,他渴望见到她,触摸她。她已那般真实地存在他的生命里。
不远处并肩缓缓而行的一男一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正是他思念多时的葛月。
梆月发现他时,他正要坐进自己的车里。她停下脚步时,他已绝尘而去。
“我家到了,你回去吧。”她平静地对身旁的男人道。他就是今晚与她相亲的对象。吃了饭,看了电影之后,公式化地送她回来。
“也好,我可以跟你保持联络吗?”
“随你。”她说完就转身上楼。
杜晓雷的身影令原本已疲倦不堪的她再次失眠。
一星期之后,葛月突然出现在杜晓雷的办公室里。
接到通报时,他很意外;见到她时,他无言以对。
他朝她笑,她却朝他的总经理座位走。
吸了口气,她坐上那张椅子。
“我现在已能体会出,你坐在这里的心情。”
“我并不稀罕这个位子。”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摆脱不掉这一切。就算你愿意放弃财富和地位,你也摆脱不掉这一切。”
不待他反应,她又问:
“为什么不再给我电话?不再去我家?因为那天晚上你看见我跟一个男的走在一起?”
他的反应是将目光自她脸上移开。
“你一向给林霭梅的也是这种反应吧?”所有对他的同情此刻在她心中转化为委屈和愤怒。“你想过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吗?你是不是也对我感到愧疚?你觉得自己能为我做的,只是悄悄地离去,默默地祝福,然后暗暗地为我牵挂一生?你要的就是这些?你只能在心里为我留一个永远的角落?要我也像你一样,把你锁在我心底的一个角落,一个永远也不去碰触的角落?晓雷,你知道自己给了我什么吗?你给了我一个永远也摆脱不掉的阴影!林霭梅成了你的影子,你却让自己成了我的影子,你要我怎么办?”
“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的话激发了他心中潜伏已久的冲动。他缓缓走回她面前,问得压抑却也激动。
她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我不是要逼你说出这句话。我只是,只是受不了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林霭梅。她一直存在于你我之间,我永远必须和她分享你。而我,做不到。”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眼神更炽热了,手一伸,将她从座椅上拉起,紧紧搂住。
“我”
“嫁给我。”他吻住她。
她所有的不安都暂时消失在他的吻里。
梆月没有马上答应杜晓雷的求婚。
他们相约再过一段恋爱生活,他依然以最杜晓雷的方式,不期然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再提林霭梅,他们的故事里如今只有他们俩。
当时序进入他们在花市邂逅的同一个季节时,她开始相信自己和妈妈其实是很相像的。
她也在追求一种安全感。也许她和妈妈终将殊途同归。
长夜依然漫漫。
她刻意忽略的痛苦并未真的消失。当她开始想象自己在回荡着轻柔音乐的家里,做好了晚餐,打开了每一盏灯,等着心爱的男人回家时,这种痛苦便抬头了。
“他现在的经济能力足够他养好几个家。”
杜晓雷再次向她求婚之后,她无可避免地又想起林霭梅说过的话。
如果她答应和他共组家庭,那么这个家里的每样东西都写着三个字:林霭梅。
门铃响了。
杜晓雷不意外她马上投进他的怀抱,但怀里她明显的情绪不稳令他跟着不安。
“还是不肯答应我的求婚?”他以双掌将她的脸紧紧夹住,俯首攫住那张不得不噘起的嘴。
“你要我怎么答应?”唇被放开之后,甜蜜又化作悲哀。
她刚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必然是残忍的,但她无法对自己更残忍。
“我也可以跟你相约一生吗?”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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