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不过梁公公帮她松锁,让她可以行动自由。”安题帮她解释。“梁公公是曼武表哥身边的首领太监,姊姊应该有印象吧?”
安第微一凝神,已明白了过来。
她深深地看了金呈霓一眼,柔声问:“既然你的屋子没上锁,能不能请我们进去坐坐?”
金呈霓有些犹豫,歉然道:“屋子里实在简陋,你们身分尊贵,我怕失了待客的礼数——”
“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安第打断她,浅浅一笑。
金呈霓轻轻吁一口气,把锁从栅门上提起来,推开栅门后侧身让了让。
安第跨进屋,安题随后走进去,在经过金呈霓身旁时,低下头柔声对她说道:“我们正在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金呈霓深深低首,心头暖烘烘地热了起来。
空荡荡的屋内四壁萧索,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和一个衣柜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金呈霓见他们姊弟两人站在破败的屋子里,看起来是那么的突兀和不相衬,她更觉得自惭形秽,羞窘得不敢抬头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她急忙把门关上,接着把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搬过来给安第坐。
“我刚有身孕,身子容易累些,就不客气了。”安第笑着坐下来。“对了,我因为有身孕,要禁喝茶,所以你就不用张罗了。”
安第的礼貌和教养化解了一点金呈霓的羞窘和尴尬,她总算放心地笑了笑。
邻屋的康太妃仍然骂声不绝,不停地在重复着她自己骂过的话,完全陷在过往的怨愤中。
“你这里整理得很干净。”
安第淡然环视屋内,含笑说道。
“因为没有什么可整理的。”金呈霓微微一窘。
“说得也是。”安第轻笑出声。
“你就吃这些东西吗?”安题看见桌上摆着两碗几乎没有动用的冷饭残羹,不禁深深蹙起眉。
金呈霓默默点头,她始终侧着身子,并不直视他,也不直接与他说话。
安题注意到桌案上还有一迭对折起来的宣纸,好奇地打开来看,发现那些纸上全用工笔绘着各式宅第建筑物的内部构造,有仪门、厅堂、楼房、露台等等,梁柱之间的结构和用料都仔仔细细地画得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你画的?”他惊诧地问道。
金呈霓倏然抬头,见他拿着自己绘制的建筑图样,迅速地胀红了脸,情急地上前一步,想从他手上把图样抢下来。
“告诉我,这真的是你画的吗?”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神情像发现了什么伟大画作那般惊喜。
金呈霓被他一手固定在面前,目光所及之处是他衣领大敞露出的一片胸膛,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涌上了脸,只觉得脑袋里轰轰乱响,血流的声音震天动地。
“阿霓,你能画出这些建筑图样很了不起,你知道吗?”
安题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仍在惊喜不已地赞美着她。
金呈霓缓缓抬头,看见他整齐雪白如编贝般的牙齿闪着光亮,看起来好耀眼,她的眸光往上一抬,目光和他碰上,她浑身立刻泛起一阵颤栗,脸蛋霎时间胀得通红。
她极快地垂下眼帘,气息急促,眼睫毛颤动得好厉害。
“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好烫!”
他轻轻抬起她滚烫的脸颊,终于发现她不太对劲了。
金呈霓的目光一触及他的眼、他的唇、他微微裸露的胸膛,脸色立刻又红得不可收拾。
“姊,你过来看看她是不是病了?”他紧张地喊着。
安第一眼就看出金呈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掩口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
安题挑了挑眉,奇怪地看着安第。
“没什么。”她起身走向安题,把他的手从金呈霓肩上拉开,然后替他一颗一颗扣好如流云般洁白的襟口,笑了笑,说:“她很快就好了。”
安题带着迷惑不解的眼神看了看金呈霓,只见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双手紧紧将那一迭图样抱在胸前,慢慢地愈站愈远。
安第笑着走近她,好奇地将她怀中的图样接过来看,立刻惊讶地发出赞叹声。
“难怪安题要吃惊,阿霓,倘若不知是你所绘,我真会以为是哪一个能工巧匠的手笔呢!”
金呈霓呐呐片刻,终于小声说道:“这只是闲来无事所画的,不过是用来打发长日寂寥。”
“即便是打发时间才画的,也是相当了不起,这样的建筑结构可不是一般人画得出来的!”
安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她的赞美毫不保留。
“殿下过奖了。”
金呈霓脸上泛起羞涩的潮红,声如蚊蚋。
“阿霓,这些建筑结构是你未进宫以前就已经会的吗?”他好奇地追问着。
“不是,我是被幽禁在这里以后,才慢慢从书里读来的。”她轻声说道。
“你被幽禁在这里多久了?”安第柔声问。
“三年。”她苦涩地一笑。
“为什么?你为什么被幽禁?是否触怒了圣颜?”安第又问。
金呈霓默然怔忡,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安第见她良久不出声,便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阿霓,安题想救你,所以把我找了来,我也觉得凋零枯萎在冷宫中不是你应有的命运,你能告诉我更多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吗?好让我知道该想什么办法才能帮你离开这里。”
“我”她的双唇微动,幽幽道:“我姓金,名字叫呈霓,进呈的呈,霓裳的霓,今年二十岁。我的父亲是骊州知县,底下还有两个妹妹。”
提到亲人,金呈霓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给拧痛了,不禁潸然泪下。
“你后来进宫选秀女,被皇上选中了是吗?”
安第凝眸于她,猜测道。
金呈霓缓缓摇头,茫然说道:“我只是七品县令之女,并没有选秀女的资格,而且当时我已订了亲,有未婚夫了。可是忽然有一天,宫里头来了圣旨,我无端端地被封为霓嫔,打听之下才知道,听说有人告诉皇上,我的容貌酷似已仙逝的皇后,所以皇上才急切地接我入宫。”
姊弟两人默默地对望一眼,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金呈霓接着说道:“没想到我进宫之后,皇上一见了我便怒斥我欺骗他,说我根本一点都不像皇后,我实在百口莫辩,就这样被关进了宜香宫。”
“是遭人陷害的吗?”安题说出他的疑虑。
“也许是,我听见皇上说起了一个名字,叫潘年甫,不知道此人是谁,但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她悠悠长长地叹息。“可惜我已无法知道真相,与爹娘和妹妹们也都断了音讯,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否安好?”
“要知道他们的近况也不难,你放心,我会派人到骊州帮你打听打听。”安第微笑地安慰她。
“多谢公主。”
金呈霓眼眶微红,凄然一笑。
“这种幽禁嫔妃的理由简直太荒谬了!”安题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怒。“像皇后又如何,不像皇后又如何?真不敢相信曼武表哥会因为这种不可思议的理由幽禁你三年,实在是不可理喻!”
“确实不可理喻。”安第想起自己的丈夫即将奉旨出兵攻打南蒙国,也不由得气愤了起来。“曼武表哥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渐渐失去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几与昏君无异了。”
也许是待在清冷无情的宜香宫太久了,久到让金呈霓失去了希望,此刻面对如此温暖的人情和真情挚意的关怀时,竟禁不住心酸地落着泪,郁结了三年的苦闷终于在此时得以一点一滴地散去。
“不要伤心,以后你不会再伤心了。”
安题伸手握了握她纤瘦的肩,凝视她的目光饱含怜惜。
安第心念一动,思忖片刻,便轻声问道:“阿霓,你是否一入宫后就立刻被皇上幽禁到这里来?”
金呈霓深深颔首。
“皇上不曾召你侍寝?”安第谨慎地猜测着。
她含羞地缓缓摇头。
“这就难怪了”安第嫣然一笑。
难怪安题一与她靠近,她就惊怯娇羞,看见安题的裸胸就满面通红,似要发晕,原来仍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难怪什么?”安题不解地扬起眉。
安第抿嘴一笑。“阿霓根本就还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嫔妃。”
“那不是正好?让曼武表哥放阿霓回家嫁人,骊州不是已有你的未婚夫吗?”安题微笑说道。
金呈霓眉心一蹙,神情怔凝,眼神复杂而深邃。
“骊州人人都知道我被皇上接进宫,我的未婚夫怎么可能还等着我?其实只要能脱离此地,能不能再嫁人我都不在意。”
“既然你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嫔妃,又是曼武表哥不想见到的人,那么要帮你脱离此地就不算是太难的事了。”安第倒有十足的把握。
“当真吗?”金呈霓没想过自己绝望的人生可以再度燃起希望。
“阿霓,这图样能给我吗?”安第指着她画的图样问道。
“这些只是草图,还没有经过精细计算的,公主要去也没用。”
“你不用管,我自然会有用处。”安第轻柔一笑。
金呈霓神色迷惑地点点头。
“对了,是梁公公为你松的锁吗?”安第又问了次。
“公主请千万不要向皇上提起,梁公公是好人,我不想害了他!”金呈霓紧张地连忙摇手。
安第笑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害他,我只是在找帮手啊!”金呈霓仍有些不安。
窗外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安第站起身,盈盈笑道:“天色不早,怕我的丈夫寻我不着,我得先走了。”
金呈霓点点头,把门悄悄开启一道缝,确定屋外没有人后才慢慢将门打开来。
安题扶住安第的手肘,离去前微笑安慰金呈霓。
“阿霓,你等我的好消息。”
金呈霓咬着唇,轻轻颔首,心头暖暖的,几欲落泪。
她倚靠在门旁,怔然望着他们离去,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温暖的夕阳里。
她没有进屋,一直坐在门前吹着清凉的晚风,直到黑夜像一张毯子般朝她覆盖上来。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作了一个整整三年来都没有作过的好梦